匈牙利在哭喊!

-- 1956年匈牙起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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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迟(译)

编辑 理格*加德尼[英]

引言 乔治*麦克思[英]

Butter和Tanner有限公司[英]出版(1986年)

美国国会出版目录资料丛书

翻译 大迟 199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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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格*加德尼所作1956年匈牙利革命编年纪事,给那次卓绝事件带来活生生的戏剧生命,至今催我泪下。"

──米歇尔*科达(《魅惑人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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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在哭喊!》一书将我们直接带回1956年10月那13天日子里,匈牙利人民起而反抗苏联人对他们祖国的强暴占领的日子里。匈牙利人不分阶级和职业,抱成了一团:在首都布达佩斯和各地,工人和知识分子为自由而示威。大街上,斯大林的巨大塑像被拉倒,砸成碎块;一些可恨的秘密警察被吊起来杀掉;匈牙利军队拒绝对其同胞和代表人民要求的政治家下手。

最初,俄国人撤退了,但当他们看到西方只有漂亮言辞可畏外什么也没有时,他们又把坦克开回布达佩斯。匈牙利人民开始拼死自卫,然而他们没有武器与武装到牙齿的苏联抗衡,最终,他们不得不承认,苏联帝国主义的力量永远不会宽松下来。

理格*加德尼用一种戏剧语言讲述的这则悲惨而英勇的故事,直接引自电台记录和目击者的记载,其中所附的真实感人、令人难忘的照片,则是由那个十月呆在布达佩斯的了不起的摄影记者们拍摄的。今天,正如乔治*麦克思在其引言中所说,一个繁荣而并非全面专制的匈牙利宁愿忘掉老一辈人的流血和苦难,但是对于逃亡到西欧和美国的流亡者们,《匈牙利在哭喊!》将是对一则充满光荣的胜利和悲惨的失败的故事的最好的纪念。

里格*加德尼 已出版六部小说,并为《旁观者》和《伦敦杂志》撰稿。他为电视台写的电视和戏剧包括《宽恕我们的蠢样》和《最终的爱》。他还为艾丽斯*摩德奇的《钟》写了电视剧,以及电影《肯尼迪》。

乔治*麦克思 1912年生于匈牙利赛克洛什。他在布达佩斯大学就读,成为记者。战争期间,他从伦敦向布达佩斯播音;匈牙利革命期间,他作为BBC电视记者返回并报导了这次事件。他着作甚丰,包括《怎样做侨民,怎样做七十老人,怎样做穷人》。

目 录

引言 乔治*麦克思

序论

序幕

10月23日

10月24日

10月25日

10月26日

10月27日

10月28日

10月29日

10月30日

10月31日

11月1日

11月2日

11月3日

11月4日

年表

鸣谢

引 言

这真是令人费解:匈牙利那场在我看来就发生在前天的革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远古历史。 正如我们记得法国法国大革命爆发的日期一样,我们很多人知道它爆发于1956年。

这真令人费解:在我看来象是前天发生的匈牙利革命,对于大多数四十岁以下的人,却如同古代史。正如人们记得住法国大革命的日期一样,我们中的多数人都记得那场革命发生于1956年。我们中的少数人把它跟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占领和对阿富汗的入侵混为一谈,而许多人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回事。然而,它毕竟是战后历史上最戏剧性、最悲惨的事件之一;它使得全世界都兴奋得着了魔。有一阵子,大卫那一击似乎会再次击倒哥利亚斯,可是哥利亚斯很快就跳进一辆坦克,撞杀了大卫。⑴

那是在10月24日凌晨三时,亚瑟*科斯特勒打来电话叫醒了我。他说他已从一处建筑场地那儿弄了许多砖块,要我跟他一起到伊顿广场⑵去,把那些砖块扔进匈牙利大使馆的窗口。"要是你认为有必要,我就去",我回答说,"不过,这对谁有好处呢?""让大家注意匈牙利事件!""很好",我说,"可是电视、广播、报纸和公众都还一声没吭呢。这样干恐怕没有必要吧?"电话那头是一阵阴郁的沉默,然后亚瑟突然说"让你那中庸之道见鬼去吧!"接着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次日早上,我们听说有十三块砖头扔近了那座大使馆的窗户。)

几天后,我被BBC电视台派往匈牙利。我们拍下了所见到的一切。我在那里的日子,正值"光荣革命",⑶俄国人答应撤兵,而且确实开始撤兵了。那些日子,全国都陶醉在欣喜、开心和幸福之中。接着,俄国人回来了。野蛮无比、杀气腾腾的军队开进了匈牙利。他们杀害了成百上千的无辜居民,把坦克炮直接对准住宅和人群开火,在广播中宣称他们作为朋友又回来了的时候,蹂躏和死亡出现了……布达佩斯以其苦涩的幽默评论说:"总算幸运,他们是作为朋友来的;想想看,要是他们作为敌人而来,他们会干些什么啊!"

匈牙利革命的故事,已载入许许多多书籍。当我读着理格*加德尼那透僻、简洁而动人的大事梗概时,我常问自己:这一切在今天,还意味着什么?什么还值得做?抑或,它仅仅是一次愤怒和绝望的爆发(但愿它永远不再发生),以反抗残忍的压迫?

要回答这个问题可不那么容易。我认为,这场革命必将成为匈牙利近代史上最壮观、最荣耀的事件,足可与1848-9年反抗奥地利的斗争相媲美。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1964年再访匈牙利时,我惊讶而悲哀地发现,在厌倦、幻灭而享乐的年轻一代心中,那场革命几乎已不留什么痕迹了。除流行音乐、街头流行样式、摩托车、女孩(男孩)之外,他们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随着俄国人回来的镇压浪潮之后,在吉纳斯*卡达尔领导下,事情开始有了起色。对于六十年代战后匈牙利一代,这就够不错了。也许,他们对西方的失望是可以理解的。正是在那场革命期间,安德烈*艾登决定开始他那次可悲的、拯救了分崩离析的苏维埃帝国的苏彝士之行。俄国人支支唔唔地蒙骗着世界,可是当英国(和法国)施加压力时,俄国人就露出真相:如果(西方的介入)最终成为国际匪帮主义(他们似乎是这样说的),我们会轻而易举地击败你们。而他们这样干了。

六十年代过去了,匈牙利新的一代成长了起来。这是有思想、有责任感、有勇气的一代,是关心国家、尊重道德价值、自由与尊严的一代。那场革命及其英雄被重新记起,不过已不是他们的主要问题和核心争点。然而,当把1956年的事件与未来联系起来时,匈牙利青年与全世界公正的人们都意识到,在当代历史中,那是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要时刻。就象在那几天所看到的那样,苏维埃帝国并未衰亡;但是,正是匈牙利革命导致了赫鲁晓夫赓即倒台。如果没有匈牙利革命(以及稍早一点赫鲁晓夫的反斯大林报告),俄国对它那磐石般帝国的控制必将象在斯大林统治下一样僵尸般地存在下去;吉纳斯*卡达尔则永不能把匈牙利变成今天这样有相当自由和富裕的旅游场所;换句话说,他再已无法在另一种名义下得到资本主义的惠助了。卡达尔──即令他不喜欢听到这个──这是一位在那种情况下尽其所能地维护了马札尔人⑷的特性与传统的爱国者。不过,他也是一名忠实的共产党人:正是他的时代倾向、他对匈牙利的西方传统的尊重以及他带来的还过得去的经济福利,使得共产主义在匈牙利几乎家喻户晓。要是没有那场革命带来的冲击浪潮和危机信号,这一切都不可能出现。甚至对于齐奥塞斯库这位罗马尼亚的艾蒂*阿明⑸来说,也不可能采取他所称的独立外交政策而避免成为他那众多的心怀敌意的邻人的牺牺品。如果匈牙利革命没有发生,这个世界肯定是另一番景象。

总之,在这场革命三十周年之际,如果说把它置于历史长河中是明智的话,那末,记住那些时刻,则是重要的:若没有这历史的瞬间爆光,那些伟大事件就可能成为统计学或枯躁的原始分析资料。正是这本书中那些卓绝的、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照片所纪录的那些珍贵难忘的时刻,使我们心灵震栗,永志不忘:俄国军官眼中的惊惶和恐惧;漾溢在十四岁男孩脸上的激情和勇毅,这男孩肩扛一支大型步枪,极度的幸福感分明给他年轻的生命带来了力量;在狂喜和欢呼声中,斯大林巨大的塑像被砸成碎片;年轻姑娘和她那可爱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式⑹的辫子已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就跟这场革命对东、西方关系的影响一样多。再瞧瞧这位倒吊着的AVO(秘密警察)吧。看那挂在人丛中男孩脸上的笑容,决不是报仇雪恨或虐待狂的笑容,它是幸福的笑容。谁又知道,这男孩(或他的父亲)曾经在这个群情激愤的牺牲品的手中所遭受到的一切呢?

无数瞬间构成无数的世纪。历史学家潜心于历史的余韵,摄影家却为人们留下那些伟大的时刻。场景、猜测、历史评价,记载着一代代历史的变迁,唯有那瞬间不朽。

序 论

我们能拒绝或原宥所发生的一切;我们能对它们保持心灵和精神的敏锐;我们能拒绝怂恿谎言,保持信仰的纯洁,纵然它已殒灭。

阿尔伯特*开姆斯:《纳吉真相*序言》(1958)

在这份关于三十年前匈牙利那场悲剧的附有照片的报告中,开姆斯提出由衷的忠告。它根据亲眼目睹的材料写成:匈牙利人,其中一些那时还是孩子;老一代匈牙利人;匈牙利和西方新闻记者、摄影师,他们中的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布达佩斯报导了那次事件。

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次起义是一次悲剧性的失败。它是一场未遂革命。共产党人屠杀起而反抗与匈牙利精神相敌对的制度的共产党人。它是一场反抗否认匈牙利独立的苏联人的斗争,而不是一场专门反对苏联人民的斗争。它是一场匈牙利人之间的冲突,而不是如某些西方人所说,是为西方反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制度而战。因此,我决意回到匈牙利人的记述上去,搜寻史料。许多向我提供报告和其它证据的匈牙利人还有朋友和亲戚在匈牙利,他们希望那些匿名能受到保密。后面的故事也许会表明,何以直到今日他们的愿望还可悲地需要得到尊重。

我要在此对引用既已公布的各种材料表示领谢之情:当时的无线电播送原文,由麦尔温*拉斯奇出版的珍贵的目击者文件汇编《匈牙利革命》;着名的目击者、在起义期间英勇负伤的穆尔*巴伯写的《自由七日》以及由乔治*麦克斯、蒂博*麦拉伊、麦克洛斯*莫纳尔和塔马斯*艾译尔等人为匈牙利革命十周年纪念写的报告集《十年之后》。我要对这些作者深致谢忱,我还乐意向希望进一步了解这场革命的更专门方面的读者推荐他们的如下研究:

托马斯*艾泽尔与台伯*玛丽:《精神的反叛》

托马斯*艾泽尔:《十年之后》(伦敦,麦克基邦和奇,1966)

勒斯列*贝因:《不情愿的附庸》(纽约,麦克米兰,1960)

穆尔*巴伯:《一把灰》(伦敦,阿兰*温格特,1957);《自由七日》(伦敦,麦克米兰,1974)

拉斯哲罗*伯克:《一名学生的日记》(伦敦,哈特钦森,1959)

艾蒂斯*邦:《寂寞的七年》(伦敦,哈米斯*罕弥尔顿,1957)

勒斯列*佛莱:《不幸》(伦敦,菲利摩尔*科,Ltd,1978)

皮勒尔*佛莱尔:《匈牙利悲剧》(伦敦,丹尼斯*多本森丛书Ltd,1956)

纳吉*伊姆雷:《关于共产主义》(伦敦,詹姆斯和哈德森,1957)

自由贸易工会国际联盟:《自由四日》(ICFTU,布鲁塞尔,1957)

大卫*艾尔温:《起义》(伦敦,荷德尔与斯通顿,1981)

保尔*克格斯克赫梯:《意外的革命》(加利福尼亚,斯丹福大学,1961)

麦尔温丁*拉斯基(Ed):《匈牙利革命:白皮书》(伦敦,塞克和华伯哥,1957)

比尔*罗马克斯:《匈牙利:1956》(阿利森与布斯比,1976)

塔伯*玛丽:《震撼克里姆林宫的十三天》(纽约,弗里德里克*A*普雷杰,Inc.1959)

乔治*麦克思:《匈牙利革命》(伦敦,安德尔*多茨克Ltd,1957);《恶行研究:匈牙利秘密警察》(伦敦,安德尔*多茨克,1959)

麦克罗斯*摩洛:《胜利与失败》(巴黎,阿塞麦*菲亚德,1968)

乔治*阿班:《十九天》(伦敦,黑勒曼,1957)

大卫*约靳斯-普里克:《匈牙利革命》(伦敦,本,1969)

朵拉*斯喀里特:《匈牙利之窗》(布雷德佛德,布诺德阿克丛书,1958)

威廉*肖克诺思:《罪行与妥协》(伦敦,威敦菲尔德与尼克松,1974)

保尔*金伦尔:《匈牙利革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出版,1962)

《匈牙利在哭喊!》的这标题,1956年11月17日在专版《卫兵肖像》中以"匈牙利在哭喊"被采用。

理格*加德尼 伦敦 1986

序 幕

我们靠自己而战,我们隔绝于世界。

──拉约斯*科苏斯(匈牙利摄政王)1849

注意!注意!

注意!注意!

现在,匈牙利人民共和国部长会议主席伊姆雷*纳吉向你们讲话!

我是匈牙利人民共和国部长会议主席伊姆雷*纳吉。今日拂晓,苏联军队发动了旨在推翻合法匈牙利民主政府的进攻。我们的部队正在战斗。匈牙利政府正履行它的职责。现在我把这个事实通报给我国人民和全世界。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4日[05∶19]

匈牙利政府呼吁苏军官兵不要射击。避免流血!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4日[07∶14]

匈牙利作家联合会向全世界作家、科学家、作家联合会、协会和科学协会呼吁。我们向所有国家精神生活的领袖们求助。我们已没有时间了。你们都知道了事实。不能再扩大它们了。援助匈牙利!援助匈牙利作家、科学家、工人、农民及知识分子。援助!援助!援助!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4日[07∶56]

这条消息用德语和俄语反复播放。在作家的呼吁之后,音乐一直播放到8点10分。接着,讯号中断了,尽管直到9点45分,都可以觉察到无声的输送电波。

艾蒂托*麦尔温J*拉斯基:《匈牙利革命》

SOS! SOS! SOS!⑺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4日[08∶24]

……顷刻间一切都改变了。俄国人的坦克川流不息地驶入这座城市……他们开到季里扬兵营和科尔温剧院,这是自由战士的两处主要据点。他们开始炮击。我抓起直播电话,拨通了总理。这时大约是凌晨四时。我告诉他,这座城市正在遭到入侵,它请求命令开火……"不!不!",纳吉说道,"镇静!苏联大使(尤里*安德罗波夫)就在我办公室。他正给莫斯科打电话,说明情况。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你绝不能开火!"我挂上电话,不知怎么办……大约一个半钟头后,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这个国家陷入了战争。

市长-陆军少将波拉*科尔蒂:《生命》,1957年2月18日

致西方

太晚啦!太晚啦!

你们还想再来?

就象镰刀下的麦穗,

我们已花落叶散,四处飘零……

匈牙利大学生,1956年11月5日(慕尼黑)1956年12月15日

Students che Zeitung

1956年10月和11月的白色恐怖使用了1919年和1920年荷塞⑻时期白色恐怖的方式。法西斯主义者、前政府官员首脑、警官和荷塞时代的军官参予了反对匈牙利人的自由和许多匈牙利人民忠诚儿女的生命的罪行。1956年,已往荷塞制度的追随者们感到仅仅达到最初的目的,还远不能满足他们;于是,他们企图用赤裸裸的白色恐怖来效仿1919年。不幸的是,他们只得逞了十三天……

鉴于不同情况的轻重罪行的严重性质,最高法院的人民法庭根据审判记录判定下列被告有罪。

为此,法庭宣判:伊姆雷*纳吉死刑;费伦茨*杜拉斯二年监禁;麦克洛斯*基姆斯死刑;佐尔坦*泰蒂六年监禁;保尔*马利特死刑;山道尔*科巴什终身监禁;约瑟夫*兹拉格伊死刑;费伦茨*吉纳斯八年监禁;以及麦克洛什*万萨赫勒格五年监禁。

以上判决不得上诉。死刑判决已经执行。

匈牙利人民共和国部长会议情报局:《伊姆雷*纳吉及其党羽的反革命阴谋》[白皮书,第5卷]布达佩斯,1958

1956年11月4日(日期日)黎明,苏联武装力量镇压了只有十二天生命的匈牙利革命。苏联残酷而野蛮地蹂躏了布达佩斯。匈牙利社会各阶层的男人、妇女和孩子为他们的自由、为反抗苏军的占领,奋战了十三天。他们的匈牙利自由与共产主义自由的梦想,彻底破灭了。苏军结束了集会、自发游行、勇敢的街头战士们公开和秘密的冒险行为的enphaic时代。男女老少的梦想都破灭了。

陷在苏彝士那无望冒险中的西方权势人物,怀着嫌恶的心情观望匈牙利的悲剧。他们无能为力地收到从被围困的秘密电台发出的求助呼吁,听凭信号消失。

在往后苏联统治的混乱而残酷的岁月里,约有二十五万匈牙利人逃离了他们的祖国。难以计数的人被死亡夺走了他们对自由的呼声。匈牙利着名作家蒂博*麦拉伊后来回忆其友人伊姆雷* 纳吉时写道:

据说历史不会重演。可是,有时它们似乎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开始于学生示威游行的1956年匈牙利革命,就很象发生在一百零八年前的革命。紧接在学生游行之后,也是一次反抗拥有压倒军事优势的外国势力的武装起义,也是以其领导者的死难告终。在1849年,奥地利议院至少允许已定罪的领导那次革命的匈牙利总理和将军们写下遗嘱,它还宣布了他们死刑的日期和执行方式。而莫斯科的议院就连这点也不给予纳吉和他的同志们。多年之后,我们对他们死亡的详情仍然一无所知。在匈牙利,极刑通常便用绞刑,但是一份东德刊物曾报道说,纳吉是被枪杀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死于白天还是黑夜,也没有人报道过他们的临终遗言。根据在匈牙利流传的非官方报道,在临终之夜,伊姆雷*纳吉写作不辍。

当然,也无人知晓临死前他写了些什么。然而,几个月前,罗马尼亚共产党领导人告诉匈牙利同事们,那时,纳吉相信自己是在罗马尼亚政治避难;他固执地拒绝" 听从道理"或"悔过",或作"任何合理的供述"。对向他讲述的一切,纳吉回答得十分简单:"星期一,工作将重新开始;星期一,一切都将得到澄清。"纳吉是在告诉他们,11月4日,星期一,是苏联军队按照他们的意志,用其全部可怖的军事力量"重建秩序"的日子。从此,那场革命结束了。吉纳斯*卡达尔组建了新政府。

三十年后的今天,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说,他都对现在匈牙利人民拥有的各种状况负有责任。"作为最近十年来可怕的恐怖和穷困的酬答",尼尔*亚斯切尔桑在伦敦《观察者》(1985年1月6日)上正确地评论说,"多瑙河畔的匈牙利首都正处于其历史上最愉快的日期。"在布达佩斯一次漂亮的旅游会上,标题就是"请尽情狂欢!"

三十年前,拉约什*勒德尔在这份《观察者》(1956年11月18日)上曾写过完全不同的报导:

到黄昏时分(1956年11月4日),在布达佩斯主要街上,几乎没有一幢建筑没有被苏维埃的炮弹轰垮。各国使馆整天人群拥挤,成百的人用电话呼吁大国势力进行干预。"告诉全世界,他们应当为我们行动起来!"他们呼喊道。可我们却什么也不能做。外部世界正在别处忙乎,──在苏彝士。我们该感到羞愧。除了答应尽我们所能把那些可怕的情形告诉世界外,我们什么也不能提供……

10月23日

1. 为履行"和平条约"有关条款,我们要求苏联军队立即全部撤兵!

2.

3. 我们要求举行匈牙利工人党从上到下所有党员以及新的低、中、高级官员的秘密投票选举。这些新官员应尽早召集党代表大会,以选出中央委员会;

4.

5. 新政府必须在伊姆雷*纳吉同志领导下组建;立即免去斯大林-拉科西时代首犯们的职务;

6.

7. 我们要求对米哈伊*法尔考什及其党羽的犯罪行为进行公开审查。对最近几年所有罪行(包括我国的严重毁坏)负有最大责任的马加什*拉科西必须送回匈牙利,由人民法庭进行审判;

8.

9. 我们要求在全国举行广泛的、秘密投票的选举,选出包括所有党派共同参加的国民议会。我们要求承认工人罢工的权利;

10.

11. 我们要求在完全平等的政治和经济基础以及内部事务不受干扰的基础上,修改和调整匈牙利与苏联、匈牙利与南斯拉夫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事务等领域的关系;

12.

13. 我们要求在专家指导下彻底改革匈牙利经济生活。建基在计划体制上的整个经济体制,必须征诸匈牙利的各种条件及匈牙利人民生死攸关的利益,予以重新审查;

14.

15. 我们的外贸协定和永远不会付予的赔偿款项的准确数字必须公开。我们要求提供有关我国铀矿的贮存和开采以及在这个领域内政府核准出售给俄国人的清晰而精确的报告。我们要求匈牙利有权按国际市场价格自由出售铀矿以获取硬通货;

16.

17. 我们要求根据工人和知识分子的合理要求全面调整工业动产,并立即彻底调整工资。我们要求最低活工资应由工人规定;

18.

19. 我们要求在新的基础上组织分配制度,以合理方式利用农产品。我们要求公平对待个体农户;

20.

21. 我们要求建立复审所有政治和经济审判的独立法庭,释放无辜者并恢复其职位。我们要求立即从苏联引渡和遣送战争和民事罪犯(包括在匈牙利境外被判徒刑的罪犯)回国;

22.

23. 我们要求完全承认观点与表达的自由,出版和通讯的自由,包括为MEFESZ协会(匈牙利大学、学院学生联合会协会)创设一份新日报;

24.

25. 我们要求尽快清除新大林塑像和斯大林暴政及政治压迫象征物,代之以缅怀1848-1849年自由战士纪念碑;

26.

27. 我们要求更换旧匈牙利科苏斯部队代表的、对匈牙利人民已不合适的象征物。我们要求遵从民族传统为匈牙利军队设置新军装。我们要求宣布3月15日为全国纪念日,10月6日为全国哀悼日,届时学校应停课;

28.

29. 布达佩斯工艺大学学生宣布,坚决支持华沙和波兰工人与大学生的民族独立运动;

30.

31. 布达佩斯工艺大学学生应立即组织MEFESZ地方分部;他们已决定于10月27日(星期六)在布达佩斯召开"青年大会",全国青年都可派代表出席。

32.

1956年10月23日(星期二)早晨,布达佩斯人发现,在灿烂的阳光下,他们城市的墙壁和树桩上在一夜之间刷满了传单。

他们读着布达佩斯工艺大学学生们的十六点要求。一夜功夫,各大学和学院同情学生的秘书们就火速打印了这些传单。起初,学生们试图让广播电台播放他们的要求,但在遭到拒绝之后,他们决定把要求带到大街上去。黎明中的人群争先恐后地诵读传单,对非法张贴传单的行为兴奋不已,就象他们自己提出了那些要求一样。

传单的出现在令人迷惑的周末达到了顶点。波兰传来消息:波兰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坚持强硬路线的斯大林分子已请求莫斯科协助镇压反抗苏维埃专制的愤怒的暗潮。苏联坦克已在华沙出现。

在阿拉斯塔斯*米高扬陪同下,尼基路*赫鲁晓夫乘机抵达时,他发现华沙工人站在学生一边,正把自己组织起来,在街上与波兰军队作战。赫鲁晓夫二月份在莫斯科第二十次党代表大会上所作的十分冗长的报告中对斯大林的批评,在苏维埃内部已引发了长期积压的对斯大林的仇恨。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赫鲁晓夫无意之中鼓励了这场朝民族社会主义形式(现时波兰人坚持的正是这个)发展的新运动。也许赫鲁晓夫自己也意识到,这正是他让瓦蒂斯洛*哥穆尔卡任波兰共产党第一书记的结果。现在,正是哥穆尔卡驾驭着党走向某种新定义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首先须为波兰人所能接受,其次才是为莫斯科所接受。这是一个转折点,自从发明了 "十月转折点"这个术语以来,哥穆尔卡从监狱释放出来至少已有两年。现在,他已成为改革的带头人。为了它的带头人,匈牙利人现在必须依赖伊姆雷*纳吉。

10月23日早晨,布达佩斯人民在第三条革命性要求中知悉了纳吉的名字:"新政府必须在伊姆雷*纳吉同志指导下组建……"共同读着学生们的变革要求,布达佩斯群众感到一股欢欣的激流。他们体会到一种新的、团结一致的意识:他们长期的沉默和积郁着的对匈牙利经济失误、对秘密警察与民间势力的残暴行为、对苏联军队在全国的继续存在的愤怒,已成为新的、公开的焦点。

学生们在表达其愤怒之情时,当然不是孤立的,作家、学会会员和知识分子形成了另外的中心:在格约尔露天处,格约拉*哈伊已经主持了一次集会。在布达,另一些人重申了苏联军队撤回去的要求。前一天夜里,一批人已经晤见了总理安德拉什*赫格居什,提出了人民自己正在阅读的要求。赫格居什对他们说,召开一次青年大会也许确实是可能的,其它问题他就无可奉告了。在别处另一些集会上,对一些特别行动取得了一致意见。10月22日夜,一致同意次日发动一次示威游行,声援波兰的新制度:它将是一次向波兰将军约瑟夫*贝姆的塑像的进军,这位波兰将军曾与1848年那次起义的匈牙利革命者一道作过战。那是匈牙利现代史上第一次反抗外国残暴统治的起义,是一次曾经联合了土地贵族、农民和知识分子的革命。

今天,混乱和不稳定既有民族方面、也有社会方面的争端所致;变革的动力恰如一场战斗在加快速度。这场战斗是为了改变粗暴的审查制度,这种制度否认自由表达方式,也是为了消除工厂、农庄的剥削势力,──最重要的是,在匈牙利全国消除苏维埃的存在。1944年,苏联人曾经作为占领军来到匈牙利,因为匈牙利支持希特勒和轴心国。1945年结束的对布达佩斯的围攻极其野蛮。可是,法国人被一支苏联军队赶跑后,一场冲着疲惫不堪的老百姓来的强奸和抢劫战开始了。苏联人并未立即建立一个共产党政府,虽然许多流亡的匈牙利共产党(包括马加什*拉科西──在11年后的1956年,他建立的制度成为仇恨的特殊焦点──以及苦行主义的艾尔诺*格罗,在目前的动乱中,他仍然在发挥作用)已从莫斯科返回。不同的政治派别都在匈牙利的重建中扮演了靠拢共产党人的角色。特别重要的是,得到一半以上匈牙利人支持的农民党在人数上超过了社会民主党和国家农民党。现在,这些政党的许多支持者都在1956年起义的事件中露面了。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1956年革命这十一年,证实了这个国家经济制度事实上的完全失败。它得补贴苏军占领费用,承受苏联对原材料(尤其是铀矿)──更不用说工厂重型机床和工业设备──的掠夺。通货膨胀如此严重,被认为是财政史上最糟糕的时期。布达佩斯的重建只能用被形容为奴隶劳动的方式来实现。 1945年夏天后的十二个月中,匈牙利乡镇和城市居民面临着饥饿的威胁。而比这一切更糟糕的是,匈牙利人发现,在斯大林极权主义高压下,社会和精神生活恢复的源泉竟那样快地、可悲地枯竭了。斯摩尔赫德什被诬为"反动派",只因他反对莫斯科庇护的拉科西的统治。1952年,拉科西自认有资格自吹自擂,他曾将他的对手们的头"象一片腊肠一样"砍掉。一位曾经与法西斯分子作过地下斗争的共产党人闰斯洛*拉伊克被送进监狱,苦打成招后处以绞刑。另一些左翼社会民主党人遭到整肃,其中之一便是吉纳斯*卡达尔。现在,他在1956年起义中也发挥着核心作用:为结束匈牙利人反对匈牙利人、匈牙利人反抗苏联这样一场几乎算是共产党人之间的战争而战。

在布达佩斯大街上出现这些要求之前三年,匈牙利政治生活的新阶段已经开始了。斯大林死后,伊姆雷*纳吉取代拉科西任总理,虽然后者仍然是共产党第一书记。纳吉采取了一条温和路线。他把被斯大林分子清洗的牺牲品从监狱里释放出来,允许犯人回家,制定了一些温和而又不太过分的土地改革政策。他领导着一条相当" 温和"的路线,比大多数苏联卫星国统治者走得都远。这是一段短命插曲。马林可夫于1955年复职后,纳吉的总理职务遂被免去,紧接着又从党中央委员会被清洗出去,安德拉什*赫格居什取代了他。不久,拉科西又由于莫斯科出现的新事件而得到官方支持:第二十次党代表大会对斯大林的谴责。此外,据传铁托曾在确保拉科西的迅速崛起一事背后发挥了影响。作为第一书记,拉科西靠着他的朋友──很奇怪的是另一位强硬斯大林分子艾尔诺*格罗──获得了成功。

这样,1956年10月23日,在匈牙利第三次现代革命发轫之日,莫斯科仍然使得其跟随者牢牢地保持着他们的地位,尽管在匈牙利社会中,有那样多不同政治派别的反对派。作家跟学生一样,已把自己组织成松散的联盟。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在纳吉第一届总理任期内从监狱中释放出来的,这些人都结成了各种团体。裴多菲俱乐部采用了那位优秀诗人的名字,这位诗人在1848年革命中曾起过关键性的作用。这次革命之前一个月,另一个作家团体──Lrod*almi Ujsag──在其周年会议上修改了它的组织委员会。现在,和裴多菲俱乐部的成员一样,Lrod*almi Ujsag对政府更加直言不讳了。若干天内,拉斯洛*拉伊克的遗体被重新安葬了。安葬仪式吸引了许许多多反对现行统治秩序的人。他们尾随在后面,其数量大大超过了拉伊克家属同情者的人数。十分反常的是,那些对拉伊克之死负有责任的人,也来参加仪式。即使如此,还是出现了一种强烈的迹象:不断增多的匈牙利人准备站出来,对盛行全国的情形公开表示他们的敌意。新的一代正准备起来反抗旧秩序,摧毁旧传统。可是,伊姆雷*纳吉决不赞同地咄咄逼人的迫切要求。独立的要求首先应由人民提出来。

10月23日早上,伊姆雷*纳吉正在他那巴达什翁的乡下休养所,那是位于匈牙利心脏、靠着巴拉顿湖畔、风景如画的葡萄酒酿制的家乡。那正是盛产葡萄酒的季节。在当地葡萄酒节上,在亲朋好友当中,纳吉被尊为贵宾。私下里,他到那儿去还有另一个原因:避开首都日益加剧的政治动乱。他厌恶群众抗议,对乌合之众的鼓噪喧嚣从无好感。他已经与闻到要他回到领导岗位的呼声,也可能他完全知道他那超过任何人的个人影响大概是维持稳定的唯一的重要因素。在六十岁上,他算得上一位经验丰富的共产党政治家,不过,很罕见的是,由于其善良的天性,他对担任国家和党的领导职务并不抱有特别强烈的野心。身为一名党的忠诚的老资格工作人员,在其它方面他多少有点不同寻常。"库拉克"是人家给他取的浑名:俄国佬──应从共产主义社会清除掉的、在斯大林眼中看起来就象富农的那类俄国人。 Kulak纳吉是个大块头,身高超过六英尺,有一个大肚子。他喜爱美酒佳肴是出了的名的。他私下认为,匈牙利并无必要永远彻头彻尾地照搬苏联法律。常有这种情况,人们如果走到纳吉常去的布达佩斯众多咖啡馆中的一个去,就会看见他在高谈阔论政治与足球,他和同事们对这两者都怀着极大的热情。这位长者甚至曾赞同他的女儿嫁给一名新教牧师。纳吉的面貌使人想到一只和善的海象。也许他缺乏野心,不过他却对个人与政治生存具有良好的直觉能力。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曾在匈牙利军队中打仗,却被俄国人俘虏。俄国人把他列为放下武器的匈牙利战争罪犯一类人。1920年代,他在贝拉*昆领导的共产党政府里供职。1930年,他亡命逃到苏联,在莫斯科农业学院任教,1937年被委派到西伯利亚领导一个集体农场。他在莫斯科度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再次平安回来后,他为农场工人和农民挣得了大量财富。在匈牙利经济恢复中,他发挥的作用比任何人都更突出,但不能说他对1940年代后期战败赔款的错误没有任何责任。虽然如此,与土地改革的的联系仍然有助于纳吉在农场工人和农民中赢得威望,深受欢迎。作为一个共产党人,他是一个谨慎、稳健的人,──如果是在今天,他就不算一个太不得了的叛逆者。所以,毫无疑问,伊姆雷*纳吉肯定已懂得学生们的要求具有相当重要的利害关系。但他毕竟是一个完全献身的共产党人;因此,看来他不大可能接受这种要求,让所有党派共同参加选举,组成新的国民议会。

他也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政治家,在10月23日早上,他不大可能赞同让苏联军队立即撤回去的要求。虽然他并不热心于苏联人呆在匈牙利,但他完全明白,只有莫斯科才能作出撤回苏联军队的决定。他的思想明确地取决于对匈牙利-苏联的合作的友谊以及二者的可能性的信念。不管怎样,他确实相信自己是一个──受党的领导的委托──加强匈牙利-苏联关系的匈牙利人,他希望看到这种关系继续下去,即使是适应的关系。现在,其他人──不是他──已公开要求他承担领导职务了。

为更近地亲自了解形势的发展,现在,他回到了布达佩斯,回到他在阿索大街上的别墅。在布达郊区毫无动乱的迹象;而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在派克特街上,活动已经高涨起来,这是不久前纳吉所知道的。正在进午餐时,党的机构突然陷进新近的混乱:学生的要求、大街上情势危急的示威游行的威胁。那天早上,官方党报 Szabad Nep把学生和教师的这些集会形容为漫出堤岸的狂暴河流,而不是一条有排水沟的人造河。这份报纸的老资格的编辑们的确信,这些集会和要求造成了严重的事态。似乎受了学生们激情的影响,Szabad Nep的编辑们也站出来呼吁改革党的改革。一个代表团赶到中央委员会所在地的中心广场。他们受到第一书记艾尔诺*格罗的接见。他刚与吉纳斯*卡达尔从贝尔格莱德回来,与饱受眼前麻烦和积弊之累的铁托签订了一份匈牙利-南斯拉夫协议,心情轻松;他相信,这份协议已经确保了他在国内和莫斯科的权力地位。他对混乱毫不在意,显然,他呆在贝尔格莱德时,没有什么消息传到他那里。格罗和吉纳斯*卡达尔、格约基*马洛山以及约瑟夫*雷瓦伊一起冷漠地听着记者们讲述他们的看法。新闻记者的头儿马顿*赫瓦什忠告说,作为一个整体,学生和人民的观点应给予极其认真的对待。"已到十二点钟",赫瓦什说,"马上会有行动了"。

格罗回答记者们说,他觉得他们已经"丧失了头脑"。他们应当明白,党和政府完全有能力控制群众。已经作出决定,禁止一切示威游行。当代表团的一名成员问到如果学生们蔑视禁令会发生什么时,雷瓦伊歇斯底地拼命咆哮道:"我们就射击!"

记者代表团离开党的中心广场不久,下午一时前,科苏斯电台中断了一首吉普赛乐曲,宣布道:"为维持公共秩序,内务部长宣布,在下次通告颁布之前,严禁公共集会或示威游行。"这份声明是由官方内务部长拉斯洛*皮洛斯颁布的。他要游行示威者们确信,如果他的禁令被违背,部队肯定会向他们开火。不过,他来得已太晚了。

学生们一队接一队,开始向俾斯特的裴多菲塑像走去。这位1848年的诗人和英雄,俯瞰着多瑙河。《起来,匈牙利!》,同一首在1848年团结了匈牙利人的诗篇,由布达佩斯国家剧院年轻的男学员伊坶雷*森科利斯向人群朗诵:

起来,马扎尔人,祖国在召唤!

迎接这时辰吧,一切要你承担!

我们将做自由人,还是当奴隶?

选择这命运,把你的灵魂点燃!

宣读了学生们的十六条要求,把花圈安放在裴多菲塑像下面后,高举着国旗和旗帜的人群开始了第二阶段进军:穿过多瑙河,向位于布达的贝姆将军塑像出发。皮洛斯颁布的通告似乎起了引起更多的人走上街头的作用。本来是可怖的警告,结果成了游行示威的通知。

年轻人举着匈牙利国旗、波兰国旗或共产党单调的红旗,不声不响地从布达佩斯各处参加了进来。贝姆塑像前出现了更多的声明。作家协会主席皮特*瓦勒斯大声呼吁与学生类似的改革。现在,由于士兵表态支持,人群受到了鼓舞。他们呼喊撤回苏联军队的口号:"俄国佬,滚出去!俄国佬,滚回去!"他们还反复不停地呼喊纳吉的名字。

蒂博*麦尔利从人群中叫出了纳吉的两个最接近的朋友格萨*洛森什伊和麦克洛斯*瓦萨赫利。关于示威游行,他问道:

"伊姆雷*纳吉在哪儿?"他问他们。

"在他家里。"

"他没来?"

"当然没有。"

"为什么没来?"

"因为,要是他来了,那么,他的出场就会被用作反对他的口实。"

在这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工人们纷纷离开工厂,川流不息地参加到游行队伍中。这样,工人和学生第一次联合起来了。当苏联徽章从官方匈牙利国旗上被取下来时,人群热 烈地鼓掌;然后他们把从兵营出来的士兵们送回去。至少有八百名裴多菲军事学校的军官参加了游行。这是象征着各种变化的时刻。匈牙利三色旗被插在那位波兰将军塑像的手臂上。士兵们把苏联的五星红旗从帽子上撕了下来。共产党士兵加入的民众抗议逐渐开始了。士兵们并不想向人群开火。

伊姆雷*纳吉呆在阿索他那别墅家中,与正发生的事件只保持着三英里的距离。而更多的奸险的国家监护人,正监视着示威游行的人们。在AVH(Allam- Vedelmi-Hatosag──国家安全局)古老建筑的窗子后面,站着可恨的AVO(Allam-Vedelmi-Osztaly──国家安全部)的代表人物,他们正凝视着示威者们。按乔治*麦克斯的说法,AVO的职业,就是"恐怖和谋杀",其工作基础,是"一种有效而可靠的告密制度",它是靠吞食无辜的牺牲者和具有同样的好胃口的有罪的政客为生的"政治权力的主要工具"……1956年,据估计,所有匈牙利人中,每十人里就有一人是AVO的秘密告密者。一名公民可能仅仅因被怀疑,就会被带走──通常在深夜或清晨──带到无数监狱中的一个去,等候拷打和死刑。AVO──这个残忍可怕的部门,已成为强烈反感的焦点。然而,游行队伍经过其总部时,并没有另外发表声明。不久,在国会广场,已有二十多万示威者在呼喊伊姆雷*纳吉的名字。也许,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至多十年前,对这个令人厌恶的AVO的诞生,伊姆雷*纳吉比任何人起的作用都要大。

当示威者们聚集在国会大厦前时,暮色正在降临。国会大厦那巨大的圆顶──布达佩斯人人熟悉的标志,现在成了黑色的轮廓。海潮般的人群围绕在十八、十九世纪自由战士的塑像四周:费伦茨*拉科什和科苏斯。①他们能清楚地看见几个政治领导人站在国会大厦窗户旁,这些政治领导人已决定关闭广场灯光,希图以此使人群散开。灯光熄灭了。倾刻间,成百上千张宣传传单翻飞着飘下来,传单要求人民与几小时前总理格罗的广播讲话保持一致。接着是折迭的报纸。这突如其来的事件立刻引起了一片呼喊:"我们已经受够了黑暗!"似乎是回答,灯光突然亮了,非共产党人、国家农民党左翼领袖费伦茨*艾尔德出来向人群发表演说。他立刻被哄笑声驱赶了下去,退到二楼阳台的窗帘后面去了。呼喊纳吉的声音越来越大。只要纳吉不露面,就没有一个人打算离开广场。而纳吉正呆在阿索大街。

纳吉的朋友洛森什伊、瓦萨赫尔伊和作家塔麦斯*阿切尔劝说他向人民发表演说,他们发现他十分勉强。他究竟向群众说什么?他没有官方职务,不是中央委员,不久前他才被党免职。他能为谁的利益说话,并提出解决办法?什么样的解决办法?

蒂博*麦拉伊回忆说,乘车到国会广场的路上,纳吉一言不发,情绪困惑,"最后,他开口了,那是当他看到一面中心有一个洞的国旗时不胜惊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迷惑不解地问道;不过这一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发生在国旗上的事件,正是一年前那一刻中他已经隐秘地感到的事件,党的机会主义政策已逼使群众到了反叛的地步,使得国家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在这寒冷的十月之夜,纳吉的前额却汗水湿濡。

总理格罗演讲的时间到了。在山道尔*布洛蒂大街上,另外一批群众聚集在广播大楼外面。布达佩斯广播电台已播送了亲政府的报导,谈到一整天旅游示威加剧的情况,对成千上万布达佩斯居民耳熟能详的学生要求却只字未提。政府和AVH都正确地断定,或迟或早广播大厦会变成愤怒的对象。晚上八时,格罗发表演说的时间到了,几百名全副武装的AVO人员进入广播大楼内外的守卫地点,匈牙利增援部队在相邻的马路一旁。格罗的演说对镇静或缓和气氛完全无济于事,在最好的时候,他的声调也是尖刻而傲慢的。他对苏联阿谀奉承的演说大声而清楚地传了出来:

亲爱的同志们、朋友们、匈牙利劳动人民!

人民的敌人……正企图解除我们党与光荣的苏联共产党、列宁的党、二十次代表大会的党之间的纽带。

他们在诋毁苏联。

人群听着从窗台上喇叭中放出的最大音量的演说,他们对这些无聊的废话实在太熟悉了:

我们不是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者。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不屈不挠的斗争,反对沙文主义、反犹主义以及所有其他反动派;反对反社会以及不人道的趋势和观点。因而,我们谴责那些竭力在青年中散播沙文主义毒素和利用我国已保证劳动人民拥有的民主和自由来搞资产阶级沙文主义的示威游行。

然后,他照例呼吁全党统一:

必须象保护我们的眼珠一样,保护这种统一,党、劳动阶级和劳动人民的统一。让我们党的组织用纪律和全党统一来回击任何引起动乱、散播资产阶级沙文主义毒素以及煽动动乱的企图!

站在国会广场上的人群都望着二楼阳台,寻找伊姆雷*纳吉。当认出他来时,他们迸发出一阵欢呼声。没有人──尤其是纳吉本人──能知道人群会对他所讲的话作何反应。

"同志们……"纳吉大声说道。

他立即被人群打断了:"我们不是'同志们?'!"这声否定是一群共产党人对一名共产党人喊出来的。

纳吉一时语塞,不知所措地望着下面。人群开始向他吹口哨。大概他们发觉了他的窘态,一个人大声喊道:"我们不是向你、而是你的话吹口哨!"

纳吉接下来讲的话没有记下来。1957年5月(六个月之后),支持政府的Elet es Irodalom报断言,当时纳吉向人群致辞说:"……你们,匈牙利青年们,应当用你们的热情帮助扫除横在民主社会主义路上的障碍……"另一种说法是,纳吉说,(那时,他完全清醒地懂得)他无力履行对全体人民允诺的改革。据说,他曾要求示威者们和平地回家去。约两分钟后,当他的讲话终于结束时,似乎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于是纳吉请群众和他一起唱国歌。完全没有什么人对这种表演满意,随即传来在广播电台发生暴力事件的消息。

布达佩斯广播电台的头头们十分强硬,他们决不播送学生的要求。于是,外面的人群提高了声调:"在大街上安麦克风!在大街上安麦克风!"一些学生与卫兵辩论说,广播电台属于人民,而他们就是人民,卫兵们也是人民,任何人也没有理由禁止播送这些要求。一些示威者和顽固的女台长瓦莱丽娅*本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本克大声喊道:"'电台必须属于人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群众回答她说,这个意思就是给他们在大街安上一个麦克风。本克对此根本不屑考虑。裴多菲俱乐部一名成员皮特*阿尔多斯插进来试图调解:"电台已经为民主奋斗了好久了",他劝说道,"你们认为在大街上安装麦克风合适吗?"他告诉群众,他们(电台)不能保证谁会播送什么。他的调解一点无助于气氛的缓和。一个人对阿尔多斯说,他已 听够了"蛊惑宣传"和"空洞的议论"。这话激怒了阿尔多斯。

"你竟敢对我说什么蛊惑宣传!"他叫道,"我可在AVH的监狱里听够了这种指控!"

后来,政府刊物Nepszabadsag在1957年1月引用了这句回答,以揭露当时群众情绪已到了如此严重的肆意反对现行制度的程度。正如蒂博*麦尔拉伊回忆所说,作为一名拉科西的追随者,阿尔多斯自己的处境相当艰难:"在审判了拉伊克和卡达尔之后,皮特*阿尔多斯在狱中度过了三年。获得自由之后,他激烈地抨击拉科西,结果在恢复了职位的人当中,只有他一人于1956年2月被捕入狱,被判八个月监禁,罪名是煽动反对现行制度。直到拉科西倒台后,他才得以释放。面对着如此强烈的敌意,阿尔多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群示威反对的正是那同一些独裁者,正是他们近来把他变成阶下囚。示威者们可能走多远呢?他正想着,示威者们已决定强行进入电台。

这时,一个人在前头推着电台的木制大门,看上去宛如一把正在攻击的冲角;同时,一群人把从附近建筑工地搬来的砖块扔进窗户去。全副武装的AVO人员,站在电台大楼外前面的士兵,把高压水笼对准了人群,成功地把他们驱赶到大街对面去了。接着,第一枪打响了。关于使得那次示威游行演变成一场暴乱的最初射击的确切时刻,目击者们的报导提供了各不相同的时间。在匈牙利人民共和国部长会议情报局公布的五卷官方报道《白皮书》里,一个地方提供的时间是下午九时,另一处是下午七时半,还有一处是接近晚间九点半钟。两份站在政府一边的报导提供的时间晚至夜间十一点半钟,甚至是次日凌晨一时。在这次革命中负过伤的经验丰富的英国记者洛尔*巴伯提供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一位在布达佩斯住了三年半的英国侨民、在布达佩斯电台英国科任职的波拉*瑟尔勒特曾在国会广场听过纳吉对群众的演讲,她回忆说,那时她设法给电台大楼的办公室打电话,但电话线断了,"我决定步行回电台,正在我动身时,传来了射击声──一阵短促而猛烈的射击",她写道,听纳吉演讲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钟。联合国关于匈牙利问题特别委员会的报告认为这个时间是"晚上九点刚过一会儿……",接着,从电台大楼上层窗户里发射出毒气弹,一两分钟后,AVO人员向人群开火,枪杀了许多人,击伤了另外一些人。

两辆坦克驶来,增拨这些先遗部队,防止更多的示威者到电台大楼前前面来。运来了很多武器,是从不同方面,很可能是从同情示威者的士兵或警察(或两者都有)那里设法搜集起来的。不久,兹博尔工厂的工人用卡车运来了步枪和子弹。又一些士兵和警察开到;但是没有显示出站到AVO一边加入战斗的迹象。

另外的地方发生了不同的暴力行为。这些初期事件中最壮观的一次发生在波什阿*乔治大街上的城市公园。那里在巨大的粉红色大理石基座上,耸立着这座城市中魁伟的斯大林铜像。这铜像最近才落成,有五十到六十英尺高。示威者们把绳子套在这座铜像的脖子上,试图把那颗头拉断,但是斯大林铜像抗拒着。终于,金属切割器运来了,人们再次设法拉倒斯大林。这次是切开铜像膝盖下部,把缆绳绑在卡车上拉动。这次试验成功了。铜像轰然倒下,撞成碎片,轻得可让人作为纪念品带走。斯大林丑恶形象的全部残存物,是一双六英尺高的铜靴,以及一句铭文:

A Nagy Sztaliniak a hadas Magyar Nep

(献给斯大林:铭记恩德的匈牙利人民)

它已成为一位奇斯托努迪*斯查伯、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在他往日的作品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毁于一旦的那天晚上,他终 于完成了这最后一笔。

另一群人冲进国会和工会大楼,扯垮了大楼前的红星。一群警察面无表情地看着红星落了下来。

广播大楼的战斗在继续着。广场的鹅卵石浸泡在高压水笼喷出来的水中;不过,倒在地上的尸体已经搬走。自由战士──不再仅仅是一群人──设法冲进了广播大楼。一些官员(包括瓦莱丽娅*本克)从大楼后门溜走,另一些人则躲进了女厕所。

自由战士们确信,大楼里面还藏着AVO的人。当他们来到上了锁的厕所时,他们用机关枪朝大门射击,四个女人被打伤了。AVO的人的确藏在那儿,正在飞快地改妆成普通的电台工人。他们被逮住击毙了。可以说,这是杀死AVO人员的开端,更多的这类事件将发生在往后的几天里。

对另外一些官方和军事建筑的袭击开始了。索洛科萨利大街上的武器库被冲开了;假名为"联合灯具厂"的警察局和军械库也真相大白了。专售俄国文献的商店给打开了,里面的存货给扔到大街上点燃。车辆也燃烧并爆炸开来。火势一直持续到深夜。

学府大街上的匈牙利中央委员会总部陷入混乱之中。外面警卫森严;在总部里面,斯大林分子们对这种预先提出要求的方式得出了清楚的结论,"必须立即镇压这种法西斯的反革命行为"。另一些人(少数好斗分子)谴责格罗,说他在几小时前发表的演讲是很不恰当的。对于恢复法律和秩序,则没有任何争论,办法是发布戒严令。这里有一个疑问,是谁首先向莫斯科请求援助。当然,邀请莫斯科予以援助引起了争论。看来,说邀请尚未发出,只象是暂时装样子的把戏。

伊姆雷*纳吉较早被召去见格罗时,发现他正力图把所有的过失推到自己身上。现在,纳吉被请来,与中央委员会见面。就在两年前,中央委员会曾支持他反对拉科西和格罗;不到一年后,它就改变自己的决定,谴责起他来。纳吉面对的这些人,都是政治自我保护和政治剪灭的高手。

直到午夜,伊姆雷*纳吉才知道,中央委员会正式向人民共和国最高国务会议推荐他任总理。这次会议一直开到黎明之前。

10月24日

谨发布如下重要通告:

1956年10月24日,匈牙利工人党中央委员会开会增选下列人员:费伦茨*多纳什、格萨*洛森什伊、乔治*卢卡奇、费伦茨*明尼赫和纳吉等同志;

选举新的政治局成员:亚塔尔*阿波罗、山道尔*加什帕尔、阿尔多*格罗、安德拉斯*赫格居什、吉纳斯*卡达尔、格约拉*卡莱、卡罗伊*基什、约瑟夫*科波尔、乔治*马洛山、伊姆雷*纳吉和左尔坦*山多尔等同志;

政治局候补委员:格萨*洛森什伊和山道尔*罗耐等同志;

中央委员会已批准艾尔诺*格罗同志为第一书记;

中央委员会书记:费伦茨*多纳什、吉纳斯*卡达尔和格约拉*卡莱等同志;

中央人民委员会建议人民共和国最高国务会议选任伊姆雷*纳吉同志为部长会议主席,安德拉斯*赫格居什为第一副主席;

中央委员会已责成政治局立即制定解决党和国家面临的任务的方案;

注意!注意!再重播这一通告:

伊姆雷*纳吉已担任新总理,安德拉斯*赫格居什任他的副手。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4日[08∶13]

战斗在继续。一名奥地利目击者报导说,"沿着科鲁特和瓦尔洛斯大街,大多数夜总会都被坦克封锁住。凌晨时分,一大批持枪士兵袭击了一群群正在游行的平民,向他们连续开火。我分不清这些士兵是俄国人还是匈牙利人"。整个上午不断播送宣布戒严令以及应政府请求,苏联军火将"参与重建秩序"的公告。

苏联人直接卷入和大街上流血的消息与纳吉担任总理的公告混在一起,只会加剧灾难。任命纳吉担任──就其自身而言算个好消息──象是一个小小的让步。赫格居什只不过被降了一级,而此刻充满怨恨的艾尔诺*格罗仍然以第一书记身份控制着党。另一些高级政府成员的位置看来很难和这个舞台有什么联系。纳吉对自己这次权力更换的看法也可能是矛盾的。现在,他身边至少有三个可靠的同事和朋友:兹安托、洛森切伊和卢卡契。另外三个是非斯大林分子:卡达尔、卡莱和多纳什。至少有五个敌人滚蛋了。然而,看来针对以前时代那些事件的重新整顿,对于人民并无什么意义。没有什么地方发生了了不起的变化。宣布戒严令,是他作为总理的第一着,它意味那些被定性为"反革命"罪的人将面临死刑。看来,这第一个行动,极有可能象是他那些令人憎恶的前任们敦促他这样干的。当人民知道"应政府的请求",苏联已被请来监督"重建秩序"时,他们自然会假定,旧秩序被保持下来了。总之,他们并没有立刻谴责纳吉,尽管就他享有的广泛赞誉而言,他的某些行为看来就象是一种背叛。招贴上赫然写着:"绞死格罗!"、"俄国人滚回去!"纳吉与这些决议和声明的牵连问题,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题目。这时,在布达佩斯,有人推测纳吉受到了AVO的压力。一周之后,纳吉本人告诉一名奥地利记者,在任命他之前,已经作出了邀请苏联人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他决不容许作出这种决定。事实上,戒严令确实不是由他签署的。那时,他象是被连累了。

人们会武断地推测,纳吉那时有心做苏联人的傀儡。很清楚,在华沙事件后,这么快对匈牙利反叛者发动战争,并不符合莫斯科的利益。极有可能的是,莫斯科走出命令坦克出动这一步,如能暂时威逼反叛者们就范,匈牙利政府就能赢得时间来组织自己,控制事态的发展。在任何情况下,坦克师在街垒战中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军事指挥官们当然清楚,坦克部队极易遭到决心拼死一战的城市游击战士的袭击。这一点被证明确实是事实。苏联人跟匈牙利政府和纳吉一样,多少了解反叛者们的策略,知道他们的起义一度是自发的、无领导的,没有什么统一的计划。显然,在这个阶段,是重要权力中心的软弱造成了这种严重的混乱局面;苏联人不打算干得太快,太过份,太早;匈牙利政府则指望不引起更多流血就能维持秩序;而无组织的、慷慨激昂的反叛者们,则要求变革,而且是在无控制的情况下确保变革。麦克洛斯*莫纳尔阐述了他们的立场:"象其许多前辈一样,反叛者们既无计划、领导人,也无预定的目标。他们在黑暗里,怀着又真实又虚幻的意念战斗……"感应于 "情绪的脉动。然而,如同其它戏剧角色一样,他们正在黑暗中摸索"。

纳吉曾同意中央委员会吁请苏联人的决定吗?这次事件后,吉纳斯*卡达尔坚持这是实情。他指出,只是到了要求苏联人撤军时,纳告才改变了态度。与此相反,赫格居什后来称,他是应负责任的人。纳吉在审讯时承认,他在中午签署了戒严令,而且在上午八时四十五分之前三个半小时通过电台予以宣布。此外,如果对他的审讯记录确实可信,那么,纳吉从未承认他曾经请求苏联人出面援助。从已习惯于被人出卖的人民的观点看,在起义的第二天,苏联人已到来之时,纳吉还是总理这一点就表明一切了。这些事实是确凿无疑的。再有,政府和人民都同样清楚的是,匈牙利军队决定不对匈牙利人民开火。除苏联人外,准备这样干的人,只能是秘密警察──AVO。

此外,要把国家引向某种形式的秩序,要应付支持他的反叛者,纳吉现在还面临着一场正在蔓延开来的总罢工的传闻。工人正在与学生的力量联合起来,形成一个革命阵线。

苏军坦克隆隆开过街道,封锁桥梁和交通要道。分组行动的自由战士带着燃烧瓶和步枪,团团围住了他们。坦克手们要是爬出来,就会遭到来自窗口和屋顶的狙击手们的射击。直到抵抗力量能够有效地聚集,这种猫与鼠的游戏一直是一种主要的拖延战术。这座城市中,俄国人与匈牙利人之间的战斗结果,取决于匈牙利军队介入的程度。许多军官和上层人物都同情起义者;他们交出武器和弹药,以示支持。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未参加战斗。然而,俄国人的出现,外来者对同胞、朋友和亲人的战争,使他们在与谁站在一起这个问题上毫不含糊。正是苏联人,曾用心良苦地训练匈牙利人如何在街垒战中抗击侵略者。来自驻地、兵营和陆军军官学校的战士们,显示出他们曾十分出色地掌握了苏联课程。到了中午,除了众叛亲离的AVO,苏联人已没有什么有实力的同盟者。关键地点:位于这座城市中心的季里扬兵营、科尔温通道、电话交换站以及火车站,都成了战火纷飞的场所,遭到苏军坦克部队的毁坏。也是在中午,纳吉来到了广播电台。他在演说中又出现了严重的疏忽:只字未提请求苏联干涉一事;没有说明他的政治方案与学生提出的十六条要求之间究竟有什么相同之处;完全没有提到他曾(即使是表面上)改变了的那个制度的不足之处。他的听众期待着他与他们分享变革激情的信号。然而,他们听到的,却是(这位)富农那父亲般的腔调:

布达佩斯市民们,我宣布,所有为了避免继续流血,在今天十四时前停止战斗并放下武器的人,都可免于戒严令的惩处。同时,我声明,就我们的愿望而言,一旦条件可能,就一定会在1953年6月政府纲领(我曾在那时在国会详加说明过)的基础上,对我们国家中党和政府、政治和经济生活的各个领域实行系统的民主化。请响应我们的呼吁!为了我们人民与国家的未来,停止战斗,切实恢复平静与秩序。重建和平和创造性地劳动!

匈牙利同胞们,同志们,朋友们!我在一个责任重大的时刻向你们通话。他请求"镇静",请求他的听众们:

反对煽动者,帮助恢复秩序……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制止流血;我们绝不能让这神圣的国家纲领沾上血污。……站到党一边来!站到政府一边来!要相信,我们已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而且我们将找到我们国家正确的繁荣之路。

这通过劝诫之辞对于所有那些发现他们完全能赤手空拳地与苏联人战斗并击败他们的人没有什么触动。即使纳吉的呼吁一度生效,他的声明也很快被后面的播音抵销了。

总理佐尔坦*蒂尔迪请求人们镇静。无论如何,人们根本不相信他,他的呼吁纯属枉然。接着匈牙利妇女全国代表大会发表了一通叽叽喳喳的抨击,说"这些无耻的反革命分子,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全国和平委员会的发言人称起义者是"法西斯骨干和一伙杀人凶手"。其他发言和学者们则称起义者为"煽动分子"、"匪徒 "和"强盗"。最后,一名知名的体育解说员威吓说,"倘若破坏和暗杀继续下去,那么定于星期日举行的匈牙利与瑞典的足球赛就只好泡汤了"。

混乱使得报纸不能出版。快速交流的一种媒介便是广播,但纳吉未能有效地利用它,而斯大林分子们却仍然继续把它作为武器来使用。看来,纳吉不懂得广播快捷的力量,正如他不懂得匈牙利人已处于反抗苏联人的武装斗争一样。少数人可能是重犯和法西斯凶手,而绝大多数是党员学生(有一些曾是他的学生)、共产党部队军官、党员工人(他们举行了四分之一世纪以来匈牙利的首次总罢工)。党继续利用广播,开展反对起义者的宣传战,号召工人们反击"反革命杀人犯"。纳吉的呼吁宣告无效。

下午二时,两位苏联副总理安纳斯塔斯、米高扬和米哈伊尔*A、苏斯洛夫出现在苏军装甲车上,他们急匆匆地穿过党中央委员会的通道。这两名苏联人来到时,总部里所有情况调查的委员会刊物都未能逃脱他们的眼光;一路上,从弗利赫吉机场到布达佩斯,他们毕竟已看够了大街上的残杀和毁坏,对已经发生的危机形成了直接的观点。米高扬和苏斯洛夫大约在布达佩斯呆了三天。这两人都认识纳吉,后者现在发现他陷入了与这两名苏联人的冗长争论中,苏联洛夫这名斯大林分子对铁托评价很低;米高扬比起他的同事来,其强硬路线一点不逊色。他们的到来,收紧了纳吉身陷其中的圈套。这意味着莫斯科现在有两名老资格的、有权势的代表呆在党总部,而这就应被认为是匈牙利政治权力的中心。他们对格罗提出了最严厉的批评。他们谴责他那愚蠢的广播演说,他在遵循莫斯科第二十次党代会决议的完全失败。格较庚即被告知,他已被官方免职。没有记录表明,他们是否也批评了纳吉的广播讲话。无论如何,现在是卡达尔(而不是纳吉)被指派发表广播讲话,清楚地表明党支持他。

卡达尔于晚上8时45分发表广播讲话。他也把事情搞糟了,说什么"反革命反动分子们","那些顽固分子还在继续屠杀,同时他们那与我们工人群众的秩序为敌的毫无希望的……彻底失败"。最糟的是,他仍然吹捧苏联军队是"我们的兄弟和盟友"。

来自另一渠道的直截了当的攻击,搅得纳吉更加不安:设在慕里黑的拥有高功率无线电传送功能的自由欧洲电台,在这一时刻抓住机会毁谤纳吉,称他为恶棍──在苏军中早已这样称他了。自由欧洲电台和美国之音对布达佩斯发动了源源不断的无情的宣传,他们相信自己的努力不是激发这么一场民族革命,从根本上说,乃是一场反共革命。美国之音的播音成绩相当糟糕。起义期 间,住在匈牙利的美国记者勒斯列*贝因评价他听到的播音:

自由欧洲电台、(一定程度上)美国之音的播音给纳吉革命政府造成极大的困难,它们毫无想象力、喋喋不休地谈论匈牙利政府究竟该达到何种目标。

恰如约翰*科马思在纽约时报所称,自由欧洲和美国之音听上去完全是美国外交政治的"传声筒"。美国之音广播电台完全不能对付实情。贝因回顾一位在维也纳避难的匈牙利人的话说:"苏联人要是不给自由欧洲电台颁发列宁勋章,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现在,匈牙利政府必须掂量一下军队的态度,对起义者的支持,既有物质的也有道义的。此外,如季里扬兵营指挥官保尔*马利特上校、基拉勒和加纳将军及马顿上校这样的高级军官也打算加入反叛队伍。而布达佩斯民警指挥官科巴什上校也同样表态支持反叛者的目标。民众对匈牙利各支部队进入布达佩斯持欢迎态度;他们纷纷跳进卡车和装甲车。

靠着谨慎耐心,匈牙利部队和平民百姓基本上保持着良好的愿望,这有助于避免全面内战。军队的誓言是"与人民同生死、共患难!"除极少数人例外,这一点并没有被忘记。就警方而言,他们当初是奉科巴什之命,参预反击起义者的战斗的。显然,科巴什把起义者宣布为法西斯分子,歪曲了群众的主动精神。在军队中,布达佩斯军队首脑基拉勒将军也发现他与斯大林分子一样,站在反对法西斯分子一边。(他最终还是公开站了出来,反抗苏联军队)也许,最富军人决断气质的是保尔*马利特上校。他是一名基督徒军官,这一时期任国防军少将,因而他本人掌握有关布达佩斯和各省以及农村地区的实际情报。

劳尔*巴伯──曾写下那份杰出的报导《自由七日》(其中有关于街头战斗的生动记载)──描绘过布达佩斯日益增加的儿童和少年加入袭击苏军装甲部队的情景:

少年们看上去怀着几乎是病态的兴奋,他们发明了新式武器,袭击坦克。他们在电车鞭子顶部挂上许多小锅,里面装满水,悬在空中,离地面三到四尺,一名呆在仰冲车(turret)中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怪物肯定是一种致命的反坦克武器。正当坦克手迟疑不前的时候,躲在上方窗子里的起义者已扔下了汽油弹和手榴弹。

巴伯讲述说,孩子们如何偷走成捆的铁丝网,把它们铺开,用油浸泡,于是笨重的坦克就被固定在那儿,变成汽油弹投掷手们的不动的靶子。当坦克驶到这些油布上时,便会陷上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油污。要是一名坦克手冒险从坦克出来,就会被藏在周围建筑物高处的狙击手瞄准击毙。

这场战争具有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奇特的时刻。巴伯还回顾了最奇特的场面:

一次非凡离奇的战斗。在英国使馆附近的恩格斯广场的开阔地面上,一名匈牙利人孤身一人人拖住了五辆苏军坦克,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一名匈牙利狙击手藏在这里,击弊了一个苏军坦克兵后,俄国人决心把他搜捕出来。街上两辆坦克和一门装架好的大炮,不断地射击密集然而徒劳的火网,企图把他赶出来。三辆苏军坦克则在街上来回巡逻。每当俄国的炮火停熄之际,就有一颗莱福枪子弹从破毁的窗户后面划破沉寂呼啸而出。

对于目睹了这场战斗的纽约时报的约翰*马科思来说,令人难以置信的最后一击到来时,"正在这战斗当中,一个平民,手臂下夹着公事包,若无其事地穿过了火力线"。

直到一种虚幻的平静感,一种间歇传遍布达佩斯,其它抵抗行动才停息下来。

深夜,雨水淋湿了悬挂在窗口的旗帜,也淋湿了那些黑色的丧旗。

10月25日

学校今日停课。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5日[04∶00]

布达佩斯人民,同志们!反革命匪帮已大部被肃清。然而,小股匪徒可能设法逃窜,隐藏在某些人家中。我们的武装力量正在继续肃清最后的反革命匪帮。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5日[约05∶00]

根据匈牙利人民共和国部长会议的命令,军队、国家安全局和武装工人卫队在苏联军队协助下,已于10月24-25日夜间粉碎一起反革命武装暴乱。反革命势力已被击溃,各处还有小股武装匪徒和枪手在活动。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5日[06∶00]

亲爱的农村听众们:

今日早上,你们将听不到熟悉的节目,因为布达佩斯发生的事件妨碍了我们的编辑和同事们准备节目。在这一可怕的日子后,布达佩斯重新振作起来并重新开始了它的建设性劳动……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平。大家不要轻信谣言。电台将象一直做的那样,向听众们报导真实情况。

国防部长伊斯特万*巴塔将军(签名)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5日[上午]

我们奉劝公众,为了你们的切身利益,如无绝对必要,不要外出上街。我们再次提请布达佩斯人民注意,在下次通告之前,从18点到6点的戒严继续有效。戒严期间,各家前门必须上锁。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5日[10∶47]

格罗纠缠着米高扬和苏斯洛夫,力图要他们相信,他在党内被免职会给党带来进一步混乱。阿拉斯塔*米高扬告诉他,无论他留下还是不留下,情形都不会变得更糟。格罗已经预备了一份关于政府呼吁苏联援助的概略情况的文件,要纳吉签字。纳吉接受了格罗给他的文件附本,但是没有签字,而是与吉纳斯*卡达尔一道投入了工作。

卡达尔,这名拉科西监狱的前犯人,出于正当的愤怒十分仇怒拉科西。他曾遭受摧残生殖器的拷打:损坏了的睾丸使他丧失了生殖能力。他成为自由人仅仅两年,此前服了四年刑期中的三年徒刑,其中绝大多数时间是单独监禁。现在,他四十六岁,有一张可信赖的脸。他既非知识分子,也不是学者。他喜欢电影,每个星期四下午,就有某个特别沙龙把他带到电影院,从放映口审查世界上最新的电影拷贝。正如他在1956年对意大利新闻社的布鲁诺*特德斯奇所说,他喜欢的共产主义牌号是"匈牙利民族共产主义",其中任何与拉科西有间接关系的东西部没有其位置。威廉*肖科洛斯在他那关于卡达尔的有说服力的描述中曾引用过卡达尔的幽默观:

我喜欢健康的幽默。然而在政治事务中无幽默可言。当然,政治生活中有幽默的事件,不过它们另外一码事了。

以及他的时尚观:

我曾见过宽裤子、窄裤子;然后,紧跟在窄裤之后,又是宽裤子。时尚来而复去,并非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时尚总得把健康、美丽和清洁调和起来。我们拿人民的裤管毫无办法。不过,我们的青年将不会喜欢那样,他们将按时剪掉长发。

瑞典记者们(1956年9月2日)中这样描绘卡达尔:"灰色……一身灰色,在灰色绒线衣上面,是一双'小小的、灰色的'眼睛,一瞥中没有任何不宁,这双眼睛才有一种永不宁静的躁动。"

如果能言善辨的卡达尔某个时候在广播上成功地表达过他对匈牙利的信念,那么也许他能避免紧随国会广场而来的那场悲剧。

黎明前,钟声敲响。人们走上街头寻找食物,分享闯乱他们生活的第一手新闻。那天上午,有个人物改变了他的立场:保尔*马利特上校,他身高六英尺六英寸,三十六岁。马利特享有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空军服役的勋荣。他曾对国防部长说,他"要去制止暴徒们"。在他带领五辆坦克到第八和第九街区去与起义者作战时,有人曾劝阻过他。当他带着支队到达李里扬兵营时,他与一群起义者进行了交谈。一名起义者向马利特解释他为何支持学生们的十六条要求,这名起义者猛地想起什么,拿出一张学生们的传单,他一直把它折叠在他的党证里。马利特早已熟悉季里扬兵营,并担任过这里的指挥。起义者们的主义获得了匈牙利最优秀的国防部长的志愿支持。

群众盼望听纳吉讲话,开始了向国会广场自发进军。几辆苏联坦克警戒着人群,也向广场方向移动。一些行进者爬上坦克,用从学校学来的俄语同苏联士兵交谈;他们升起匈牙利国旗,把它们系在坦克的无线电天线上。广场,群众的口号升级为反对格罗。示威者们赤手空拳;他们反复宣称,示威者是和平的。一名AVO官员对他们的回答是,叫他们立即解散,示威是非法的。示威者们尽其所能用阵阵口号进行还击,那名AVO官员成了众矢之的,而他的手下人已在广场建筑物房顶上各就各位。他们的出现激怒了两万名情绪激昂的群众,人群斥骂AVO:"猪猡!凶手!打倒AVO!"也许,人群并未意识到有多少AVO人员在屋顶上。突然,他们开火了。

机关枪对着无路可逃的人群扫射.广场四周大部分政府建筑物已对他们封锁起来了,AVO人员也许已作为增补的担任保卫政府和国家官员的卫队警戒到位了。子弹野蛮而漫无目标地发射着。三个苏联士兵在射击中被打死。人群在扑倒。男人、妇女和孩子被击中:总数在一百到两百之间。苏联人也同时对AVO和人群开火。他们水平发射。他们的火力把尸首劈开。几分钟内,人群逃散开去。留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屠杀场景:尸身和裂散的手足。

国会广场屠杀的消息在全城不胫而走。电台宣布了对格罗的免职和对卡达尔的任命。在距这场屠杀如此短的时候,这种免职和任命似乎并不特别相宜。几小时后,纳吉和卡达尔在电台发表了讲话。

卡达尔仅仅提出几条建议和非常含混的许诺。纳吉则谈到改革,提到驻匈苏军撤离问题,而这是匈-苏友谊 和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一块基石:

我要特别提醒劳动人民反对不负责任的胆小鬼和谣言家,这些人的有害活动是恢复和平与秩序的最大障碍。

我对在这些悲惨日子里死去的无辜人民,对他们流的每 一滴鲜血深感悲痛。让我们结束这场可悲的战斗和无谓的流血吧!

然而,他的信誉正在遭到威胁。按照乔治*麦克斯的看法,纳吉试图清楚地告诉人民,是格罗叫来了苏联军队并强行通过了戒严令。米高扬和苏斯洛夫十分强硬,他们对纳吉说,苏联坦克完全能恢复秩序。现在,纳吉必须承认,这是真情。但是,他们建立了秩序后还能维持秩序吗?在这场屠杀后,这看起来是可疑的。米高扬告诉纳吉,一旦秩序得以恢复,苏联军队便会撤走。纳吉在广播中继续他的话题,不断提到格罗的责任。他认为他必须讲清楚,他不是请苏联人来的那个人。乔治*麦克斯记下了此后发生的事情:

两名属于一个反间谍机关的俄国军官穿着便衣出现了,他们要求查看他(纳吉)的原稿。读完之后,他们命令纳吉删去有关格罗请求俄国人的全部内容。纳吉拒绝屈服,试图打开把枪口对准他的那只手。于是,一阵揪扯在这两名年轻军官和这位年长的总理之间发生了。这样下去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纳吉同意对那道命令作出让步。当他开始广播讲话时,那两名俄国军官两手放在口袋里,就站在他背后。在西方所有关于纳吉先生的第一次广播讲话的报导中,都注意到,他似乎是在巨大压力下,内心怀着一种强烈情绪发表讲话。对他的听众来说,这篇演说只有一个意思,他没有否认请求俄国人到来的责任,他似乎在说,他确实对这一事件负有责任……

劳尔*巴伯也记叙说,在党总部,纳吉事实上成了囚犯。一个来自红星印刷厂的工人代表团获准交一份印刷好的声明给纳吉。他们在地下室受到纳吉的接见。"一打左右AVO人员持着手提机关枪逼着他(纳吉)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他就这样面对着代表们,机枪手们则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

这些工人问纳吉,他是否打算解散AVO。是的,纳吉说,这是他的纲领的一部分。"你们一定要对我有信心。我和你们一样,是一个好匈牙利的人。"

纳吉收到各地来的报告,在这些报告包围之中,他正很快地失去耐性。来自西方的消息也许使他多少振作了一点。在纽约的选举活动中,艾森豪威尔发表了一则共同愿望声明。洛特在报导中记下了艾森豪威尔的话,他说,美国对"这次干涉深感哀痛"。艾森豪威尔将军说,在和平谈判准备过程中,那些势力"应当撤离……"这位总统补充说:"美国的心向着匈牙利人民。美国把匈牙利的变化看成是长久以来匈牙利人民对自由怀抱的强烈愿望的重新表达。"

一群人带着新的要求聚集在英国大使馆门前。他们要求勒斯列*费赖爵士大使让他们出国。弗赖邀请了大约五十人到使馆里面,听取他们的要求。他们要求在联合国讨论匈牙利问题,因为苏联不顾华沙条约已采取了行动。安托尼*艾登爵士在其自传中稍稍提到了匈牙利。他提到两千名起义者的到来,他们"在英国大使馆外聚集,寻求西方的同情。我们的大使尽其所能地给他们安慰……联合国在最低限度内对匈牙利事件影响的可怜失败,给这场悲剧点燃了五颜六色的火焰。"几天以后,艾登宣布联合王国将"向联合国提出匈牙利问题"。陷在苏彝士的艾登 批评美国政府,认为它"迟迟没有行动。他们的态度与他们责难法国和我们时所显示的那种敏锐形成很不好的对照。"艾登又指责尼赫鲁──表现出他那除了自己之外几乎任何人都可严加批评的德性── 拒不承认无论如何他什么事情也干不了。然而,没有头脑的艾森豪威尔也许已发表了演讲,而安托尼*艾登爵士对支援匈牙利人民却未置一词。麦克洛斯*莫纳尔试图改变西方在苏彝士受损的形象,他把注意力转向了莫斯科:

赌注并不公平。与苏彝士不同的是苏联的卷入。出于苏彝士和布达佩斯之间明显的因果关系,可以假定莫斯科的主意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镇压匈牙利,而不为在苏联领导人看来是捉摸不定的表面现象所惑……最后,赫鲁晓夫利用了艾登和莫里特给予本*古里奥的保证。

国会广场的屠杀再次反映了起义者已走在政府前面,呼吁西方最终也没来到的援助;他们在街上继续战斗,一直在问自己:什么时候,如何才能结束暴力?

纳吉的情形完全没有什么改变。他仍被看管着。他被各式各样相互冲突的政治意见包围着。某些同事,如卡达尔,也许能提出一种解决办法。即或他们能做,他们也并没有做。如蒂博*麦尔利发现的那样,那天夜晚的纳吉是"一个孤独呆着的人,非常孤独"。

10月26日

秩序正在恢复。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6日[04∶30]

在起义的第四天上,毫无平息迹象。昨夜,战斗比往常更激烈。

这名记者计数 了47辆苏联坦克,它们正在色帕岛地区沿着多瑙河进行,那个地区包括了匈牙利主要的工业集团。在多瑙河对岸布达山上,昨夜战斗未停,而在此之前布达一直平静。

纽约《时代》周刊,约翰*麦克科马克,1956年10月27日

从星期四到星期五的夜晚枪声不断。机关枪和卡宾枪响成一片。在我的旅馆房间下面,20到25辆苏联坦克驶过去。在南边,在包帕广大工人阶级地区,可以听见沉闷的轰隆声──这是大炮在开火。这是午夜之前不久。从下午六时起开始宵禁。尽管如此,青年和市民仍然手持手枪沿墙而行。

尤金*格查*波加尼(德国新闻通讯社),1956年10月27日

"我们并不残酷",一个人用英语对我说,"但是,妇女儿童被手榴弹炸死,此仇必报……"

委员会一名领导人对我解释了起义者的态度。"有三次",他说,"政府总是行动得太迟。如果提前一天委任纳吉为总理,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至少,示威者少得多。我们一直向往民主和自由,也向往社会主义。如果纳吉不把苏联军队叫来,那么第一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因为我们信赖他的政府。如果格罗在二十四小时之前从共产党内被清洗出来,就没有必要吁请俄国人来。如果格罗在广播上不把我们形容为'暴徒'和'法西斯分子',如果政府理解我们的意图,起义就会立即停止。不幸,政府花了一天时间才认识到我们既不是法西斯分子,也不是暴徒。俄国人已经开火。内战转变为匈牙利人反抗俄国人的爱国战争。我们不想俄国人呆在我们国家里。他们从我们的矿山中运走铀矿,开采我们的矿山资源。整个军队都参加了我们的行列,甚至共产党员也站在我们一边战斗。一开始,民主主义者就在反抗斯大林主义者。然后,在俄国人开火之后,全体部队和人民,无论党派都自发起而反抗外国军队。我们没有组织。我们没有领袖。我们没有武器。起义除了它的自发产生外没有任何准备。"

以上是这位马扎尔起义者所告诉我的。

乔治*帮特姆皮(意大利新闻社[罗马],1956年10月28日)

在一所教堂正厅附近,挂着黑色幕帘,远处尽头设有一座祭坛,十四具尸体放在地板上。幕帘后面左侧是两具妇女尸体,一具男尸放在地板上;幕帘后面右侧,是一具年轻人的尸体。另外两具尸体躺在棺材里,其中一具是一个年轻女人,另一具是一个大约十八个月婴孩。"把这消息送出去!"一个打开婴孩棺盖的男人说,一幅殓布宽松地包裹着婴孩的尸体。

《时代》[伦敦],1956年10月29日

我曾目睹十一年的恐怖和愚行留在匈牙利,我愿将未不加修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每日劳工》的读者们,无论这些真情如何痛苦。但是,《每日劳工》并未把真情告诉读者们……他们只能读到关于"反革命匪帮在布达佩斯大街上拷打共产党员至死"的消息。这份报纸还顺手允许登载这样的消息,"某些传闻称,只有身份是前安全警察的议员正在遭到杀害"。第二天,匈牙利就整个儿从《每日劳工》第一版上消失了。

多年以来,我都在用写作和声音、用良心抗议英帝国主义在殖民地的罪恶。10月27日在匈牙利。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将用同样的激愤和精力抗议那些自称为共产主义者的人们犯下的罪行,这些罪行玷污了一个高尚的、人道主义的事业。

皮特*弗赖尔:《匈牙利悲剧》,1956年

现在,这场起义已蔓延到整个匈牙利。它自发地从有关布达佩斯事件的消息中获得动力。党的中央权威已经丧失,革命委员会迅速组成,它们称自己为nemzeti bizottmany,──"民族委员会"。在外省,麦斯科和格约尔工业中心建立了同样的地方革命委员会。在这两个工业中心,起义者们都占据了广播电台。(而难以理喻的是,布达佩斯广播电台,仍然在政府广播官员手里;而且,即使它的中央播音室的技术设备已功能损坏,人们却设法将播音系统与布达的主要线路连通了。电话站毫无阻碍的工作,而比起任何其它媒体来,电话都是发布消息和第一手报导的主要渠道。)

格约尔的革命活动发现了一位领导人物。他叫阿提拉*兹格提,是纳吉的老友之一,现在是一个国营农场的场长。以前,兹格提是一个局外人,一个自行其是的政治家,有着贵族式的经历,甚至在共产党人1948年执政以后,也容许他以自己方式作一名国会议员。在兹格提的得力领导下,格约尔自由电台在广播中要求建立一个"革命委员会的议会"。至少有六家报纸发表了不同政治观点的文章准备出版,在格约尔市政大厅,高音喇叭正在播放贝多芬的第三交响乐。突然,这种悦耳乐曲的旋律被打断,传来了在马扎尔洛瓦附近城镇 发生暴行的消息,那里离奥地利国境上的尼克尔斯朵夫只有十英里。

两名着名英国记者目睹了这一过程:一位是劳尔*巴伯,《每日邮板》无畏的驻外记者,他曾于10月24-25夜晚单独驱车从维也纳到了匈牙利。另一位是皮特*弗赖尔,那时是一名英国共产党员,在《每日工人》报任职,也在马扎尔洛瓦。

劳尔*巴伯看见示威们走进市政大厅前面的草地。草地四周都是树木。他看见身穿制服的AVO人员在广场角落的壕沟中各就各位。AVO人员都准备着机枪。气氛完全是宁静和平的。群众轮流唱歌,呼口号。他们希望能见到市长出现,并接受他们的要求。劳尔*巴伯正和"农庄庄员谈着话,这时,机枪开火了,空气被划破 ",紧接着

随着一声手榴弹爆炸声响,一群惊恐的乌鸦尖叫着,黑压压地飞腾起来。劳尔*巴伯仍然驾着车冲向草地,"大批男人、妇女和孩子倒下了……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母亲,竭力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是慢慢倒下了。在她后面是一个小男孩。一次爆炸炸飞他一支腿,撕裂了大片衣服。他还在抱着那条残存的腿,拼命向草地边缘爬着。不远处,一个男人躺在那儿,子弹射穿了他的肚子。他还活着,难以名状地嘟咙着。他的内脏都翻在外面了。到处都看得到腿和手臂。总共有八十二名无辜者被杀害;两百人受伤,其中许多人终身残废。"

幸存者立即进行了报复。他们到处搜索AVO人员。但当他们到达驻地时,只发现三名军官正打算逃跑。其中一名从三楼跳下去意大利新闻社记者布鲁诺*特德斯奇,目睹了这名AVO军官的情景,"他的尸体躺在人行道上,一滩脑浆从裂开的头盖骨迸溅出来……另两名军官给抓住了。人群朝他们冲上去,痛打他们,直到他们的身体血肉模糊……随后,他们的尸体被裂为碎片,就象是野兽干的一样。"人群又发现了两个AVO人员已被送到医院。他们带走了其中一个,把他押到广场,拴住他的脚踝,把他倒挂在树上。

皮特*弗赖尔与镇民们一道来到马扎尔洛瓦墓,来到公墓小教堂和墓地。他回忆道:

成百上千的人和我们一道;我们一路见到死难者的亲戚、恋人和朋友,而死者的同事或同学致意。人们涨红着脸,神色严肃,另一些人满面泪水,容颜哀悲,当我们来到小教堂 和墓地时,我本人也哭了起来。送丧者们为我们让开道路,轻轻地把我们推到前面,以便我们看得更清楚,知道得更详细,将来能把所见新闻讲出来。尸体排成一排;擦干的血迹还凝结在衣服上。一些人把一束束小花放在他们胸口上。有一个男孩,年龄不会超过十六岁。另外一个男孩,大约六岁左右。在一口棺材里,已经躺着一具十八个月婴儿的尸体,用白布松松地裹着。经过十一年的"人民民主"之后,事情走到了这种地步:秘密警察与人民是如此疏远,与他们如此势不两立,他们是如此凶狠残忍,最后发展到把枪口对准手无寸铁的群众,屠杀他们,而人民不过是想做自己国家的主人。

马扎尔洛瓦事件发生的消息传到布达佩斯后一小时内,起义者们对AVO的仇恨闸门打开了,变成极端野蛮的报复行为。许多秘密警察被抓了出来,处以私刑开挂在街道和广场树干上。人群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许多不测落到他们身上。一些AVO人员企图把自己化妆成平民。一个AVO人员慌慌忙忙地换掉已沾上污泥的统靴,于是他被追踪,最后给抓住并处以私刑。一名流亡者,那时才十二岁,就在搜寻匿名者,他回忆道:

我和父亲、母亲以及哥哥住在一座大公寓里。我们共有一个中央电梯。我躺在床上就可以听见电梯机器的声音。戒严时间一到,电梯就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禁止上街。父亲认为我们的看门人是AVO的密告人。总而言之,我们总是被告知,当他在场时要小心说话。我清楚地记得,一次,在戒严时间内,电梯实然开动起来。这说是说,AVO已叫醒了看门人,打开了门,已在上来了,他们穿过楼板,把一名邻居带走了。你可以听到各种声音。最终,你会听到那位邻居的声音。如果他们把他带走了,那就意味着你再也见不到他啦。很清楚,那个看门人曾经听见,或者认为他曾经听见某人在收听秘密电台。甚至是自由欧洲电台或美国之音。三十年过去,要描述AVO给我们造成的恐怖已很不容易。我以为,在潜意识里,我已经埋葬了我的恐怖,但是,甚至直到今天,我仍能感觉到它。

整整一天,起义者打开了监狱,释放了五、六千男人和女人。许多人未经审问就在夜间或黎明给送走了。皮特*弗赖尔看到四百五十个男人从布达佩斯的格约斯朵夫卡严监狱里释放出来,"其中一些人狂喜致疯,只好把他们拘留起来,加以温和的监禁。"有几百男女被外部世界遗忘了,他们从布达佩斯北面的瓦斯要塞出来了。玻尔*伊格洛托斯回顾瓦斯时写道:"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残废社会,在关押我们之前是社会价值遭到挫折和崩溃的一幅漫画。我们满身汗水,衣衫破烂,满脸胡须,形容憔悴,拖着疲乏的身体,渴望一份意外的丰盛的食物,哆嗦着行走。"

纳吉出席了中央委员会。格罗和赫格居什已经在苏联军队保护下离开了。他设法获准一项得到工人委员会普遍支持的声明,其中包括保证建立一个新的国民政府,就苏联与匈牙利关系的某种形式与莫斯科谈判,以及确定在那晚十点以前一次大赦的范围。他就政府问题与许多议员争论得无休无止。他希望能发表一则公告,在第二天改组内阁。

在匈牙利之外,在西方,这些事件促动官方发表了支持匈牙利人民的声明:他们基本上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警告,然而他们对苏联政策的抨击反而给苏联人带去鼓励和某种希望,使其为了自身利益可能采取断然行动。

大街上战斗在继续着。劳尔*巴伯乘着出租车行驶在穿过多瑙河的铁链吊桥上。他在苏联军队与自由战士的交叉火力中进退两难。他熄灭了车灯,爬到防栅边:

我发现那儿有九个男孩,平均年龄大约十八岁。其中三个穿着匈牙利制服,但是那可恨的红星已被摘掉。其余的扎着红、绿、白带子,这是匈牙利民族颜色。他们都装备着半自动步枪,口袋里满是子弹。

穿过桥梁的半路上,我看见两辆苏联坦克模糊的轮廓。它们向我们射击了一个小时,最后,一发炮弹直接射中了一辆毁坏的汽车。一个男孩立即死去。我试图帮帮一个负伤的男孩,但是五分钟后,他也在我怀中死去了。

街垒战产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领导人,他们组织了特别分队坚持与苏联坦克作战。其中一个人物,一个被尊称为"萨博大叔"的上了年纪的人物,在萨纳广场一带 领导抵抗斗争。萨博大叔有一套特殊的打坦克的方法。乔治*麦克斯回忆说:

现在,在布达佩斯,人人都知道庞大的苏联坦克上,有一侧有一个汽油盖。它甚至被客气地称为"汽油",它成了莫洛托夫鸡尾酒的不可多得的靶子。俄国人也吸取了教训:一、两天后,再也没有一辆坦克单独出来,除非有护送队。在近距离攻击中,单独一辆坦克是无能为力的,但在护送队中,它们就易于互相防卫。即使这样,据信,萨博大叔和他那一千来名未经训练的勇士们(工人、职员,大多数是二十二岁以下的年轻人),在星期六夜晚之前已经摧毁了大约三十辆坦克。不管是俄国人,还是AVO,都无法击溃萨博大叔和他的伙伴们。有一、两次,他们被迫撤离萨纳广场,然而他们总能返回来继续战斗。

广播电台继续扮演乔治*麦克斯所称的"它那不可思议的角色:它似乎独立于政府而在一名体育运动解说员萨帕斯的个人影响下。萨帕斯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之前的这次革命是极其糟糕的。"在布达佩斯以外,如格约尔、麦斯科勒和帕克斯,电台则在起义者控制中。布达佩斯的虐杀潮继续被怪罪在"反革命分子"身上。这些指控,有的完全是反效果,另外一些,特别是那个滑稽的萨帕斯的长篇攻击,则是可笑的。不过,到了这一天的尽头时,对立双方的阵线现在也许更加清晰了。这是匈牙利人与苏联人和AVO对抗。而外国记者们也异常成功地把消息带到了世界的其他地方。

10月27日

血流得够了!街头抢劫太多了!我们一定要弄清楚我们的孩子是否还活着,我们的亲人是否还活着。我们一定要再次团结在一起……我们一定要同生死、共患难。我们将不再畏惧死亡……在匈牙利,当秩序恢复以后,生活将比以前更加美好,更加符合人性;更加匈牙利化。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7日[07∶00]

根据本市各地的报导,昨夜比前一天更加平静……在二十二个小时大赦期终止后,各支队的肃清工作在继续进行。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7日[07∶29]

布达佩斯和几个省城的居民提醒我们注意,武装匪帮正在首都和其它地方散发包括一些声明的传单,意在挑拨政府和其它机关的关系,引起混乱。我们已授权宣布,它们是伪造的声明。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7日[10∶00]

"我们知道,我们强大而政府虚弱",皮特说道……当这歌词传到季里扬兵营时,俄国人的坦克正在开来,上校保尔*马利特命令绝对镇静。坦克开近了兵营围墙,但什么动静也没有。一些步兵出现了,向着房屋射击,但自由战士没有还击。最后,兵营外面来了二十辆坦克,大约七十五名步兵,一辆卡车和一辆装甲车。"马利特上校走上来,朝下望着",皮特回忆道,"他拿起一枚小燃烧瓶,扔在那辆卡车上。卡车轰隆一声不见了。于是我们大家都扔出燃烧瓶和汽油弹,用手提机枪对准步兵开火。这是一次精采的战术。我们击毙了步兵,俘获了卡车、装甲车和四辆坦克,战斗一共只用了大约五分钟"。

《时代》杂志,1957年1月7日

看上去,纳吉和他的政府只是痛苦地、无可奈何地跟在这场革命的潮流后面,无力影响它,并且几乎总是迟缓二十四小时才能作出自己的主动决定。街头发生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不难理解,其直接结果是内阁改组,──虽然很显然,改组完全没有实际意义。纳吉设法在午间广播中宣布一项人事变动。逐出:赫格居什、格罗、皮洛斯、贝雷和达瓦。应该肯定,纳吉正确地清洗了AVH(国家安全局)头目(皮洛斯)、巴塔(国防部长,他对下令匈牙利士兵枪杀自己同胞一事负有责任)以及其他一些人如兹亚托(建筑部长),他是格外招人厌恶的人物。接纳:科瓦什、巴比兹、卢卡奇和里比安斯基。留任者当中仍有一帮拉科西时代的老家伙:赫瓦什、兹尔果、查托纳尔、阿波洛和贝比利奇。在新内阁中几乎无一人是纳吉的私人朋友。也许,他认为他需要被看作这么一个人:严格避免任何建立个人崇拜的嫌疑。正如蒂博*麦尔利所说,可悲的是,"纳吉仍然只能实施那些遵从党的理想的决议,而这个党曾经排斥过他、中伤过他,并把他拖入泥淖……"

他仍旧是党的囚徒,尽管他的所作所为无可指责,而他的新任国防部长坦查将军仍然发布了这么一则公告:

如果武装匪徒在匈牙利武装部队命令其投降之后仍然拒绝放下武器,那么他们将被彻底消灭。

领导季里扬兵营抵抗中心的马利特上校用流利的德语对奥地利记者尤金*格查*波加尼说:"对于我们,无论胜利或者失败,都只有一种选择。没有第三种可能性。我们信赖伊姆雷*纳吉,然而我们只会对真正的匈牙利军队放下武器,我们也会立即把自己交给新政府处理,只要它是真正的匈牙利政府。"

当苏联坦克正在夷平马利特指挥的军营附近的房屋时,他宣布了他的计划。

纳吉面临另一个挫折。贝拉*科瓦斯从帕兹打电话给他,拒绝出任农业部长。这就得撤换一名被委任者,而他从前是小私有者党总书记。各种消息也走漏到政府那里,各省广播站正在配合革命代表会议和革命委员会调整他们的作法。实际上,工会中央代表会议向各工人代表会议提供了支持。这种合作之成功,甚至在食品店里都可看到。专供出口的粮食已转售给人民,而食品这种在这次战争前就很难见到的东西,也随处可见了。

也许纳吉把自己看成了一位年轻的调解人。关于这点,他多少可说是十分谨慎的。他走着一条中间道路。一方面,他不赞成起义者们日益激进的革命志向;另一方面,他也不同意彻底消灭起义者的命令,不赞成坦查将军在政府电台发布的恐吓命令。纳吉坚持实行停火。这天下午,起义者的一个代表团前来拜访他时,他就清楚地表达了这个观点。除非停火,否则苏联军队不会撤走。

也许,那一天他真的做得对。麦克洛斯*莫纳尔把"这个奇特的政府"形容为第一块翘翘板。它开始是要"与反叛者作战,结果却与他们达成和解,并采纳了他们大部分主张"。莫纳尔最后说,"如果我们把政治当成与艺术一样随心所欲的东西,那么,一种最佳方法"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对于苏联装甲部队和坦克部队占领匈牙利的得失,纳吉能很容易地作出自己的结论。他们已失败了。他们的失利会鼓励莫斯科不是撤兵以确保避免进一步的伤亡,就是派来援军,一劳永逸地歼灭起义者。

也许,他在想,如果他能再坚持几天或几小时,苏联人自己会理清思路的。因此,他把注意力转到迅速重建党的组织上来;还有,就是等待。

10月28日

匈牙利人民共和国政府下令总停火,以平息进一步的流血,保证和平的发展。命令指示武装力量:如果遭到进攻的话,则开火。

内阁总理I*纳吉(签字)

布达佩斯科苏斯电台,1956年10月28日[13∶20]

苏勃尔夫先生(苏联):那么美国、英国和法国政府在联合国挑起匈牙利国内局势的问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我们的看法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肯在进一步鼓动军事叛乱,这种叛乱由反对合法匈牙利政府的反动地下运动所领导。这一步骤是否与拥有主权的政府之间的正常外交关系不相矛盾呢?当然是矛盾的……这实质上是意在挑起不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却由匈牙利的法西斯代表的力量酝酿罪恶活动,加剧国际紧张局势的步骤。

布雷博博士(南斯拉夫):然而,我们相信,匈牙利政府和匈牙利人民将会找到一个解决当前与他们国家最佳利益相一致的困难方面的办法。因此,恐怕我们不同意在安理会上提出"匈牙利局势"这一说法。

苏勃尔夫先生:会议进程太快了──我为此而自责──我未能以这样的事实来引起你们的注意:在信件的作者作出真实的陈述之前,我想提出一项程序上的建议。我想建议,遵照程序条例的第33条,为了能够使议会的所有成员,尤其包括苏联代表团在内,就此事获得一切必要的材料,我们应该把这一问题的磋商推迟一段时期,比如三天或者四天。

主席先生(M*柯纽特-简梯尔,法国):到目前为止,每一个理由都令人相信,外国的干涉是自发的,并且在匈牙利政府发出呼吁之前就出现了。甚而至于,10 月23日、24日以后,呼吁还没有发出,那时苏联军队就已干涉了。因此,在华沙条约中设有他们干涉的理由,因为依照条约第四款,它的成员国要联合抵御外来侵略,这当然只能是匈牙利人民为抵御俄国人所作的求助,而不是匈牙利人为抵抗匈牙利人发出的求助。

联合国安理会上的遂字记录,1956年10月28日,纽约

在三个强国的信件中,起义被称为"局势",信件内容并不认为苏联和它所支持的卫星国的军事或警察力量是"对争议来说是一个党",这个"党"在《宪章》看来,在任何意义上都不可能予以选举。三位西方代表看到,俄国不可能接受这样一种耻辱,它只会诉之于用激烈的反指控文章揶揄西方代表。

实际上他们很可能这么做了,昨晚莫斯科广播电台、《真理报》和《消息报》已动员起来,发表了"美国、英国和西德的帝国主义分子"正在干涉社会主义国家的"事务"的观点。

《曼切斯特监护者》,阿利斯特尔,1956年10月28日

在主要街道上的各个地点,打开的提箱放在地上。这些箱子都是为援助爱伤者和无家可归的人们,以及给遭到杀害的自由战士的家属的捐助。箱子里装满了钞票,其中有很多钞票的面值是数百元的。并没有人看守这些箱子。

罗拉*斯卡利特:《刮到匈牙利的风》(无发表日期)

街道看上去象战场一样。在一些地方,由于战斗造成的设施破坏,其规模可与1945年围攻布达佩斯期间的破坏相比。曾经是富丽堂皇的环形大街和时髦的商业区成了废墟,城内许多遭到破坏的电车线路,悬在空中的电缆、破毁的坦克、掀翻的摩托车、四散的碎玻璃片、碎石瓦砾和子弹匣,都无声地证明了战斗的激烈程度。例如,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开尔文广场上,有16辆被击毁的俄国坦克,坦克手已死在里面。

国际自由工会联合会:《自由四日》,布鲁塞尔,1957年

吉尔自由广播电台刚才要求取缔华沙协定,举行自由秘密选举。

布达佩斯科苏斯广播电台,1956年10月28日[15∶30]

早晨,一辆卡车蹒跚驶过布达佩斯,车上装满了行李物品,车外攀附着乘客。街道上的其它车辆只有囚车和装满军人和自由战士的卡车。许多人佩戴着红十字徽章。餐厅、剧院和电影院都已关闭。只有那些买卖报纸的人们喧闹着。叛乱前,五种报纸的内容一向是枯躁乏味的。而现在有二十五种报纸。

在靠近国会大厦的多瑙河旁的多瑙饭店里,挤满了西方记者。设在饭店四楼的两台电话总机对发送消息至外界的要求应接不暇。消息传抵有二十四小时的延误。彼特*弗赖尔通过《每日 工人报》的渠道,把他的报道发给驻莫斯科的记者萨姆鲁塞尔。这座饭店是传闻盛行之地。

共产党中央将权力分交给六人小组。卡达尔为领袖。其他成员分别是安道尔*阿波洛、卡罗利*基斯、弗伦茨*莫尼克、伊姆雷*纳吉和佐尔坦*萨安托。纳吉现在能够向获得了较大信心的人民发布进一步的决定:由于对前政权的普遍强烈憎恨,起义已经发生;政府必须满足人民的正当要求;应该立即停火;实行普遍大赦;要建立新的警察机构来取代国家安全警察,原国家安全机构将予解散;将用1848年匈牙利革命的"3*15"纪念徽记取代苏联五星徽记,并重新将"3*15" 定为国家节日;一旦警察力量建立,苏联军队就应立即撤离布达佩斯;匈苏将就撤除驻扎在匈牙利的苏军进行磋商。纳吉对他的公众形象充满了信心。他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来反对六人主席团。阿波洛和基斯的名字就说明仍有斯大林-拉科西同情分子在位。但是,至少他们已经是少数。看来纳吉似乎具有维持共产党的才能。

各省的自由广播电台转播了工人、学生和知识分子的意志已得到承认的消息,以及许多人的顾虑。似乎有一个向右转向新的社会主义民主形式 的重大步骤。

世界新闻界和纽约的联合国里,各方面的压力都已不复存在。赫鲁晓夫肯定清楚地懂得,寻求解决苏联和匈牙利冲突的办法的时间已经临近。他不能老是对南斯拉夫和波兰对布达佩斯的同情不加察觉。由直通纳吉和苏联大使尤里*安德罗波夫的电话,莫斯科能够监听每一分钟局势的发展情况。无疑,纳吉在下午的广播中作出的承诺已经得到认可。

星期天早晨,群众聚集在一起,期待着撤军。纳吉深夜在共产党中央总部的临时行军床上入睡。并不是每个人都对他说真话的。一位叫拉斯兹罗*伯克(假名)的学生回忆道:

我们晚上在工艺大学举行了会议,传达了纳吉讲话的各个要点。他可能对匈牙利年轻人(主要是学生)并不信任,因为我们有部分人参与了起义。我们始终都是发动全面战争的示威活动的组织者。他知道我们绝不会支持通过铁托主义式的政府建立的半截子自由。

唯一要做的工作,就是要加强我们的军队和维护我们武装。我们将会看到明天会有什么出现。

10月29日

苏联坦克和军队今天潮水般地开进了这座曾经发生过战斗的首都,并带来了死亡。他们留下了一座破毁的城市,冒烟的废墟上升起的恶臭与多瑙河上飘来的寒雾混渗在一起。我今天乘飞机、卡车,或者步行……,一路上至少徒步走了五英里路,才从华沙抵达此地。

我们刚踏入北上布达佩斯的公路时,就跑步跟上了往南行进的密集的苏联护卫部队。前面是两行装甲车。有十辆T-54型坦克。透过污秽的弹药痕迹、油污和血迹,仍可见到坦克上的红五星。坦克蹒跚而行,布达佩斯留在它们后面……。在一辆坦克的背部。躺着一具苏军士兵尸体,他那睁着的眼睛茫然后顾着匈牙利的首都。其他的尸体装在卡车上。戴着黑色安全帽的坦克兵看上去疲倦而冷酷。这是他们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从俄罗斯母亲的土地上涌入中欧的第一次撤退。他们的行动是否是奉了莫斯科的命令,不得而知。

坦克驶过一个匈牙利农民身边有一只手臂距离时,他向坦克啐吐唾沫,俄国坦克兵没注意到。默然不语的匈牙利人站在路旁,注视着苏联人撤出布达佩斯,他们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仇恨。俄国人的表情紧张而警惕。他们紧握着100毫米坦克加农炮,这种炮在必要时可以调为水平线射击,他们在坦克炮位上和卡车顶上架起机枪……

毫无疑问,无论何时何地,苏联人已经把仇恨的情绪剧烈地搅动了起来。

A*J*卡文迪斯,合众通讯社,1956年10月29日

从10月29日至11月4日这150小时内,匈牙利生活在她最危险的历史性独立的伟大幻想中。这是麦可罗斯*莫纳尔(Miklos Molnar)关于苏军撤退的观点。共产党已经在全国9,863,000人民中失去其影响。在这些人民当中,有1,850,000人生活在革命的中心布达佩斯。首都是国家行政、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党对这一切已失去了控制,正如它对布达佩斯南部匈牙利重工业最集中的地区已经失去控制一样。它完全失去了对东南部地区匈牙利第二大城市米什科尔茨的控制;对南部的塞格德市、东部靠近罗马尼亚边境大平原的德布勒森市,以及西部的杰尔市都失去了控制。这个国家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与苏联达成了某些起码的暂时协定。即便苏联军部队撤离了这个国家,对匈牙利来说,要与世界上第二军事强国进行战争,也是不可能取胜的。

妥协的思想与反叛者们的想法相去甚远。反叛者们把苏军撤退作为胜利来庆祝。甚至第一场大雪下来,也未能妨碍家家户户外出野餐,在公园里分享巴拉卡⑻和香肠。小孩们捡拾空弹壳作为纪念品。狂欢醉饮的人们与街上死去的人形成生硬的对照。许多死掉的俄国士兵躺在他们倒下的地方,被人用石灰匆匆掩盖了。人们在一排排尸体中寻找失散的亲属,翻开覆盖死者的旗帜,搜寻着。

纳吉要求科巴奇上校"组织新的特别警察部队",吸收起义者参加,并且找到合适的候选人来指挥部队。经选择,贝拉*基拉里将军担任了指挥官。

国家安全警察的兵营和军事机构被打开了。秘密卷宗、照片、恐怖警察的装备,都扔进火里烧毁了。市政委员会很快就将斯大林路改名为"匈牙利青年路";斯大林桥改为"阿巴德⑼大桥";斯大林广场改为"杰尔吉*多饶⑽广场"。

纳吉很快就指派费伦茨*多纳什负责电台和通讯事务;由他的侄子费伦茨*贾诺西、科巴克兹上校的表兄乔治*赫尔泰组成秘书处。甚至议会主席伊斯特万*杜比也无疑留在了新组阁的当局中。纳吉指定老朋友约瑟夫*兹拉伊为其秘书,安排约见和处理电话往来事务。他曾经全力支持卡达尔,甚至拉科西*斯大林分子也与他会面。

在议会楼外,纳吉被人们认了出来。人们认出是他,就立即提出多如弹雨的问题。如蒂博*麦尔利所记录的:

一位引人注目、相当不同寻常的妇女,眼里噙着泪花,嗫嚅着说:

"见到你真好,纳吉同志。人们都说你被捕了。"纳吉宽厚地一笑,说:

"你瞧,我现在是不是在监狱呢?"

他对着自己看了看。他被他的朋友们围着,这些人都是首都的人。他谈吐的态度,就象过去几天里,他的个人自由一点未受限制一样。

一位穿工装的男子问,今后会发生什么事。

"回去工作吧,同志",纳吉以一种坚定的鼓励态度回答道,"没有什么可怕的,……回去工作……,一切事情都终会妥当的"。

"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年轻工人回去时说,"这才是我们所需要的人物"。

纳吉愉快地朝大桥附近的国会大厦走去。也许,他过去从未象在十月二十九日上午这样为他的行为感到信心十足。他已看过了匈牙利知识界革命委员会的要求报告。他已发觉,知识分子们由于过激而变得愤懑。那些发热的头脑在错误的时刻执拗不已,而不帮助政府。这些并不是此刻所需要的有促进性的要求。所需要的是其观点能够建立在对对象的审思和科学分析之上的计划。他打算平静地、理智地继续进行工作,彻底解决问题。

在这革命时期,他仍旧把自己视为一个讲求科学的人。

作为一个自以为讲求科学的人,纳吉试图寻求保留匈牙利社会主义的途径。他具有一个独立的领袖的明显优势,至少他感到他具有表示自己政治信仰的自由。一种新的社会主义对于匈牙利和苏联都是再好不过的。

他可以从苏联国防部长马夏*朱可夫那儿得到安慰。朱可夫这天晚上出席了土耳其驻莫斯科大使举行 的酒会。朱可夫对一位记者说:"在匈牙利,局势已有所改善。政府已经进行了我们有信心的内部改组……"

有人就苏军撤退问题向朱可夫提问。他狡黠地回答道:"反国家和反民主分子的活动停止得越早,如果没有危险的话,苏军就越早撤离。"

在此情况下,这样的碰面还比较愉快。如果有人回忆起过去斯大林的有关评论,他们就不会这样说:"这句谚语不无道理:一头蛮横的熊比一个敌人更危险"……那个已故独裁者的话,很快就会得到印证。

10月30日

亲爱的听众们!我们正在翻开匈牙利广播史上的新的篇章。许多年来,广播不过是在散布宣传和谎言……

所有过去在本台播出谎言的人已经被驱逐出去,与匈牙利电台再也无关了。从现在起,本台将使用科苏斯和裴多菲的命令。对着麦克风播音的人,绝大多数是新人。从现在起,你们将以原来的波长收听新的声音。从现在起,你们听见的从本台播出的声音,都是真实的,就象古老的誓言所说:"全部真实,除了真实,一无所有。"

我们工作人员中的几名前领导人,以及几个电台记者已被开除。

匈牙利广播电台革命委员会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签名)

1956年10月30日[15∶06]

一位自由战士告诉《纽约时报》记者约翰*麦克科曼克,"俄国人走了,我们出来了"。"我们绝不投降"。这位自由战士一弄清麦克科曼克是什么人,就只用德语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在马利特的季里扬后兵营外面,发生了交火。在自由战士当中,有一个十岁的男孩和十五岁的女孩,臂上挎着机枪,皮带上挂着手榴弹。他们有些人的武器是从打死的苏军士兵身上偷来的。他们兴奋而疲惫。另一个起义者叫麦克科曼克和其他记者走开。他不喜欢某些人在这儿转悠。"我们还有些帐要清算"。记者们就离去了。

在首都的另一些地方,国家安全警察的人员被抓出来吊在树上。

米高扬和苏斯洛夫带着莫斯科对匈牙利事件的意见要点和一份慎重声明,返回了布加勒斯村。声明承认匈牙利有决定他们自己未来的权利。这些意见要点和声明用词审慎,令人深信不疑。这就足以说服纳吉,现在他可以在广播上向人民宣告,他们对新的政治制度的权利:

国家政府经过与匈牙利工人党常委会充分协商,已经决定跨出对全民族至关重要的一步。为此,我想告知匈牙利全体劳动人民……内阁废除一党制,代之以1945 年存在的、建立在民主合作基础上的各党联盟的国家政府……匈牙利的兄弟们、工人们和农民们:在此决定命运的时刻,团结在政府周围!自由、民主和独立的匈牙利万岁!

纳吉在下午三点之前刚广播完毕,随后国务部长佐尔坦*梯尔迪、部长会议第一副部长费伦茨*艾罗德、匈牙利共产党第一秘书长相继发表了广播讲话。他们的讲话与他们自己和匈牙利人民的意见一致。

苏联让步的消息翻译了出来,令艾森豪威尔总统和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高兴。中国宣布赞成。世界舆论不管苏联态度如何都支持匈牙利的消息传到布加勒斯特。伊拉克人民有理由对用斗争来渲泄到满意:他们相信已赢得了光荣和无可否认的胜利。然而,他们却面临着不测。

红胡子阿迪拉*舍格提打电话对纳吉说,必须在三个月内进行自由选举,否则,舍格提警告说,一万名游行者将会从格奥向布达佩斯进军。

美国人很清楚,他们能把起义再者向前推动一步。自由欧洲广播电台鼓励起义者继续斗争。广播接连不断。鼓动自由战士再进一步行动。设在慕尼黑的自由欧洲广播电台总部的人员增加了,他们的使命就是引起局势更加动荡不安,直到街上再次爆发暴力。这是令人怀疑的愚蠢的冒险。

早在星期三早晨,红衣主教约瑟夫*明曾蒂从距布加勒斯特约五十英里的费索伯特尼城堡监狱里释放出来。这位红衣教是几百万东正教徒的领袖。被监禁了八年。他是用涂有匈牙利色的装甲车远离城堡的。他一到罗斯塔格,就为成群的人们祈祷,对他们保证他将继续他八年前撇下的事业。然后他重返家乡布达。

布达佩斯的暴力仍在继续。在共和国广场上,国家安全警察局的人被直接瞄准射击,这件事由《生活》杂志摄影记者约翰*山德洛维记录下来。将近一个星期,大约五十名国家安全警察局的人分别躲藏在布达佩斯共产党总部大楼里。离此不远有一个大食品店,从这个商店可看到地方共产党办公处。在食品店外面排成一行的妇女们看见一辆卡车开到总部,卸下一车鲜肉。妇女们立即抗议起来:共产党官员竟是如此无耻地享受送货上门,而她们却在排队,机会渺茫地等待购买所需之物。这就证明了她们的怀疑:共产党官员的生活和人民的生活实际上还是老样子。这些妇女把这一情况告诉了这一地区的一些自由战士,他们立即就到总部要求说明为什么还要送货上门。两个自由战士走进大楼,碰上了几个人,他们立即认出这些人是国家安全警察。在一阵短促的猛烈交火之后,手榴弹投到楼梯井爆炸了。自由战士攻进入口,其中一个被抓住了。可怕的类似暴力随之发生。在妇女们的敦促下,自由战士要求释放关在大楼里的人。但他们没能把他弄出来,就向总部开火。国家安全警察用机枪回击。

总部里正巧在开会,其中有一个是纳吉的同事,也是亚诺什*卡达尔的密反,此人叫伊默尔*麦左,是布达佩斯市共产党秘书长。他是参加过西班牙内战的老兵,享有在上次战争中与法国地下抵抗组织一起战斗的殊荣。麦左马上与国防部联系,于是国防部立即派了三辆坦克来制止骚乱。

双方对峙达到顶点时,苏斯洛夫到达现场。他在现场的照片是所有新闻社发表的照片中最不寻常的,也许保持了二十世纪最着名的革命形象。他对随后的情况是这样描述的:

顶楼上只有零星的机枪声。可是人们仍然情绪激烈。大楼前面有三十至四十个死人。他们一条线躺着。有个人刚被击中就死去了。这场面就象土豆田一样。但这里只有人,没有土豆。现在国家安全警察走出来了。第一个从大楼里出现的人是一个官员。这是我看到过的最迅速的杀人。他笑着走出来,随后我知道的事,就是他躺在了地上。我想,我还没意识到这个人被击中,他就倒下了。这之后,革命者带出了一个漂亮的官员,他脸色煞白,站在五码的地方,边退边辩解。跟着他就向前仆倒了。他就这么完了。有六个警察走了出来。他们的臂章被撕了下来。他们赶紧辩解说:"我们并不象你们想象的那么坏,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站在离那群人三尺远的地方。突然有个人向前瘫倒。这一定是他们开枪击中了他的肋部。这些人就象割下的麦子一样倒下了。另外一个人跑出来,看见他的朋友死去,就朝人群跑。革命者将他拉了出来。这时我的神经都要崩溃了,泪水满面。我曾经在战争中度过了三年,但从未目睹过比这更可怕的事。我看见子弹穿过衣服。他们射击的目标这么近,那些人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倒下。他们从大楼里带出了一个儿童和妇女。她脸色苍白,四下张望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突然有人走过去,用步枪托砸她。另一个人扯她的头发,我以为她完了,但过了一会她站了起来,抗议着。有些革命者决定把她弄到停在附近的公共汽车上去,周围传来"不要关人!不要关人!"的叫喊声。大楼里仍在开枪。不时有一小队人从楼里出来。有个人跑到停车场,这段距离很长,他在那儿被打死了。有两三个走来,其中一个是个高级别的官员,他满身是血,脚被树枝绊住了。妇女们走到他面前吐唾沫。这之后,大楼门口发生了最后一场混战。他们带出了一个儿童。他们用手膀托起他。这个孩子大约五岁,脸上的表情十分可爱,他左顾右盼地观望着。人们喊道:"不要杀他,留下他!"他是一个从大楼里走出来的国家安全警察的儿子。在目睹了一分钟前的情景之后,这张幼小的脸庞又把你带到现实中来。他们饶了他一命,人群中一个手臂接一个手臂传递着这小孩,直到他脱离危险。我走回停车场,看见一个妇女在满地的尸体中寻找她丈夫。我在一敦树桩上坐了下来。

一个国家安全警察的尸体吊在树上。这具烧焦的尸体散发的恶臭在广场上弥漫,还在猛烈地燃烧。这是凶残的野蛮产生的报复性杀戮。纳吉的新政当局无力制止这些行径。报复性杀戮是自由战士和那些在监狱中受尽折磨的人们干的,他们以狂怒来讨还血债。

纳吉的同僚们面对街头暴力狂潮的高涨,忧虑日增,对濒临动乱的局势产生了矛盾的心情。华沙《今日文化》的维克多*沃罗兹尔斯基与佐尔坦*萨安托进行了一次有成效的谈话。萨安托对这名波兰记者说,"我们生活在巨大的悲剧之中"。"罪恶危害了人民。共产党人对自己负有罪过感。人民是对的。我们最终必须与人民站在一起。党意识到这一点已为时太晚。"沃罗兹尔斯基描述了老萨安托的"可怕的"悲伤:他毕生贡献于这种理想,而现在却意识到"他是罪犯的协从"。另一个官员对沃罗兹尔斯基说"请相信我。我们并不是虐待狂。但是我们不能饶恕那些匈牙利人……"。他所说的那些人当然是指国家安全警察,那些人信奉最坏的信仰,如果恐怖和清肃可以叫做信仰的话。但是他们仍然是匈牙利人。在这个小时里,纳吉眼睁睁地看着匈牙利人被匈牙利人用可怕的手段残害至死这种报复性杀戮过程,而自己却只能揣摸苏联对于匈牙利的态度,这是何等令人痛心的无奈的讽刺。纳吉和他的政府似乎赞同继续谈判,以求解决问题,结束悲剧。

米高扬与苏斯洛夫仍在与纳吉和其政府同事们商讨。苏联撤军已经达成,这当然是莫斯科的赫鲁晓夫首肯的。卡达尔同意纳吉的意见,必须下令军队离开布达佩斯。但是战斗还在继续进行着。战斗不仅发生在街上。如巴伯所记录:国会大厦中的总理办公室现场几乎成了战场。代表们在凶暴地争论。至少已发生了两起动武事件。纳吉深感震惊,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发表了一次具有历史重要性的广播讲话,他没有肯定他所听说的暴动情况,只是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会耗尽俄国人的耐心。

当有人要求纳吉脱离华沙条约时,他就以辞职的强烈态度相威胁。

于是,有人喊道:"那太好了!"伊姆雷*纳吉险些落下眼泪来。

在英国,另一个入侵计划──入侵埃及的计划正在成熟。安东尼*艾登爵士是这样概述的:

从九月中旬到十月底,我们的武装力量已做好了准备。在这一期间,部长们与参谋长们和中东部队总司令反复研究了我们的预防状态。查尔斯*凯特利将军已任命联军司令担任指挥。经过大量论证之后,一项计划已经拟就,将以最快速度和尽可能少的军事或平民生命伤亡,确保目的的实现。

在西奈,以色列人在前一夜(10月29日)已发动了四个方面的攻击。星期二(10月30日)晚上,据艾登说,艾森豪威尔电告艾登,他"深深关注这场激烈行动的前景"。艾登对纳塞尔厌恶之极是众所周知的,这在他那本叫做《危机》的回忆录中关于苏彝士冒险一章中也很有个性化的流露:

联合国大多数成员匆忙地对法国、英国和以色列表示了谴责,这时候,一只老鼠都进入不了阿拉伯土地。……对欧洲人介入的普遍仇恨的预言,这在当时和后来都不会得到证实。因为许多人都犹豫不决,有些人却是理解的。西方人没有兴趣读纳塞尔的《革命哲学》,就象他们没有兴趣读希特勒《我的奋斗》一样。

但是艾登敢于有规模地冒险的想象力,与赫鲁晓夫敢于镇压匈牙利革命的想象力完全不同。艾登用丘吉尔说的一句趣话来不雅地点缀他对苏彝士的行为,以作自我安慰:

十月的一个星期天,丘吉尔爵士邀他共进午餐。从卡特威尔出发的三小时驱车途中,他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和建议。我们对每个事件都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他离开时说:"我必须查一查辞典,搞清楚拿破伦是在哪儿登陆的。"

快要到星期三晚上的时候,纳吉仍然呆在议会大楼里不动窝。只有保尔*马利特上校才向他透露现在发生了什么情况。情况很可怕。马利特现在担任匈牙利军事革命委员会克拉利的副司令。据巴贝报道,马利特向纳吉报告说,"我不得不报告,苏联武装部队正在大规模越过东北部俄国边境入侵匈牙利……"。

国会广场那一头,有些匈牙利人正在随着匈牙利吉普赛人的音乐跳夜间舞。

10月31日

问:华沙条约组织的情况如何?你们是否还在华沙条约组织中?

纳吉:目前我们还在华沙条约中。

问:如果匈牙利人民想脱离华沙条约,你们是否希望脱离它呢?

纳吉:我们今天已就此事开始谈判……

问:现在有必要在经济上重建匈牙利。你是否会就重建匈牙利向西方强国请求援助?

纳吉:在我看来,我们不得不期望所有经济力量帮助我们解决这种形势下的困难。

问:按照你们和苏联达成的协议,苏联军事力量是否正在撤回他们原来在匈牙利的基地?

纳吉:目前在布达佩斯的军事力量似乎已经撤走,并已返回他们的基地。

问:在匈牙利吗?

纳吉:是的,在匈牙利。我不太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开来的。

问:还有一些苏军越过其他国家的边境开来。他们也会撤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吗?

纳吉:是的,我想是这样。我不知道它们从哪里开来,不过他们将返回到那里去。

问:你不久前说过,你们被迫邀请苏联军队开进来,不是你邀请苏军进入布达佩斯的。是谁邀请他们的呢?

纳吉:不是我邀请他们来的──我可以这样说。那个时候我不是总理。我当时不是党中央成员。

问:那么怎么会产生是你邀请苏军的印象呢?

纳吉: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不是领导层中的一员。情况也许是这样的,一开始据说是政府邀请的,两三天以后又说是总理,群众无法区别。两天前,或者是现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

问:今后,你也不赞成邀请苏军吗?

纳吉:我没有说过,没有。我没有说过这个;我必须补充一下,这种主张已经导致了许多危险。

问:现在,政府的首要对策是什么?

纳吉:我们有很严重的经济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恢复这里的秩序,重建经济生活……

维也纳和雷阿斯电台(柏林),1956年10月31日

我们要求,俄国军队必须立即撤出这个国家,因为在他们最后撤离之前,我们洒下宝贵鲜血的国土上就没有秩序、和平或宁静。我们期待着政府行动,而不是辞令。

全国波索德工人协作委员会,自由电台,米斯科尔[23∶35]

英国和法国军事力量轰炸埃及。一位内阁成员咒骂这条消息。纳吉一再被人询问,他是否会进一步靠拢西方以寻求帮助。纳吉简单回答道:"当然不是现在。"这样,赫鲁晓夫主席就在策划最近的匈牙利悲剧中获得了一个额外的好处。大不列颠和法兰西已经使世界注意力转向了苏彝士。内阁把早晨的会议推迟到米高扬态度和谒、苏斯洛夫情绪愉快的时候才开。会开得很简短。会议结束时,《真实报》记者看到米高扬和苏斯洛夫走出来。米高扬搞错了,与这个记者握了手。

我发现了这两个俄国人走过来──他们可能出于习惯把我当成了党的官员──同我握手,然后快速走下楼去(地点在学院街的匈牙利工人党大楼)。他们坐在一辆苏联坦克上,被武装护送到机场。

对匈牙利未来最具重要性的插曲就在这一刻结束了。

米高扬和苏斯洛夫返回莫斯科再度证明苏联将继续撤军,苏联宣称支特纳吉政府。事实上,《真理报》和莫斯科电台已经用认可的态度宣布,纳吉政府得到匈牙利人民的支持,同时也是用暗示的方式宣布,政府得到了克里姆林宫的支持。

纳吉了解到令人鼓舞的迹象:乡村地区正在平静下来。有谣传说,西方有提供帮助的意向。实际上,已经获得了来自奥地利、英国、法国和瑞士提供的医药品。艾森豪威尔总统提供了一千万美元的援助。保尔*马利特对记者说,他支持纳吉政府。社会民主党人选定五十七岁的安娜*凯瑟琳为他们的总统人选,纳吉安排她出席在维也纳举行的社会主义者大会。他宣布,对红衣主教明曾蒂的指控没有法律基础,是非法的。这天下午,他对聚集在国会大厦外面的人们讲了话。他告诉他们,他是一个为使苏军撤退而斗争的人。他要求取消华沙条约。他要求他们忍耐,"信任我们的政府"。讲话结束时,他响亮地高呼:"匈牙利共和国、独立、自由和民主万岁!自由的匈牙利万岁!"

聚集的人们对他报以热烈的欢呼。他们却不知道,苏军的撤退进行得异乎寻常的缓慢。

11月1日

俄国人是否返回布达佩斯?俄国人是否将留在匈牙利?这些问题需要每一个匈牙利人来作答。

拉约斯*李德洛,(《观察》)外国新闻中心,伦敦),1956.11.1

据悉,俄国人在布达佩斯周围布置了一个坦克圈。他们已占领所有机场,不准许外国飞机着陆或飞行。苏联增援部队正源源不断地从东边越过罗马尼亚国境而来。

皮特*斯切米德(《Die Weltwoch》)(兹尤里克),《评论》(纽约),1957年1月)

问:请谈谈你在这场战斗中的作用。

保尔.马利特:在上个星期三较早时间里,我接到当时的国防部长的命令,带领五辆坦克到第八和第九城区去镇压起义者,援助季里扬兵营。当我到达那里时,我相信,自由战士不是歹徒,而是匈牙利人民的忠实儿子,于是,我向部长报告说,我要站在起义者一边。从那以来,我们一直共同战斗,只要还有一个武装的`外国人呆在匈牙利,我们就不会停止斗争。

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1日

问:起义期间米高扬和苏斯洛夫真的到了布达佩斯吗?

卡达尔:是的--他们在布达佩斯。

问:他们和谁谈判?

这位部长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答道:"我不知道。"

布鲁诺*特德斯奇(Il Giornale d'I talia,罗马),1956年报11月2日

回大使馆给华沙打电话的路上,我们遇见了克日切洛夫。

"你听说了吗?"

"什么?"

"卡达尔逃走了。"

维克多*华罗兹斯基《Nowa Kultura 》(华沙),1956年11月9日

这天一早,纳吉就得到他所担忧的情报:苏联军队根本没有真正撤军;相反,他们正在回来。

布达佩斯的三个飞机场--弗里赫杰、布达罗什和托科--都被苏联坦克包围着。听到这个消息,纳吉立既打电话给安德罗波夫大使。安德罗波夫告诉他不用担心。坦克呆在那里的唯一原因,是确保苏联公民完全平安地离开匈牙利。但是纳吉接到更多的报告,表明苏联武装力量在边境上占据了越来越多的要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纳吉尔立即把安德罗波夫大使召到他在国会大厦的办公室。

安德罗波夫轻松地告诉纳吉,调动部队"完全正常"。纳吉坚持自已的间题,但其担忧缺乏说服力。纳吉已看到危机迫在眉睫。安德罗波夫在他从莫斯科带来的调解工作中试着发现了什么吗?

纳吉再次陷入圈套。如果他对仍然陶醉在所谓的胜利果实之中的人民什么也不说,而苏联人卷土重来的消息又千真万能确,那么,在最好的情况下,他立即会被认为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而在最糟的情况下,人们会认为他是一个骗子。他可以辞职。以前,他曾不敢这样做。而现在如果他辞职,那么苏联人不难指派某个人充当喉舌,这个人会毫不犹豫地立即废除纳吉自认为取得的一切。另外,他可以完全正直地,竭尽全力地揭露苏联人对匈牙利人民的背信弃义,让命运来决定一切。

那天在与安德罗波夫首次会晤后,苏联大使打来了电话。安德罗波夫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两天前拟定的苏联协议不会更改。然而,当询问苏联是否在进攻匈牙利时,安德罗波夫称他无可奉告。纳吉立即召来卡达尔、洛森兹伊、卢卡奇、莫尼奇、萨安托、基斯和阿波洛等共产党的主要成员到他的办公室来,并告诉他们,他毫不怀疑苏联正在直接践踏华沙条约。匈牙利必须退出华沙条约,宣布立即中立。只有两个人对此异议:萨安托和卢卡奇。

匈牙利内阁会议随后采取了一条路线,尽管苏联正在违背华沙条约,还是应当采取某种最后的努力,以找到一种解决办法。纳吉再次向苏联大使提出有关苏联进攻的不可辩驳的证据。他向安德罗波夫解释了他的内阁的立场:退出华沙条约,宣告中立,向纽约联合国呼吁保护匈牙利的中立地位。安德罗波夫告诉纳吉,他得先看看莫斯科怎么说,再让纳吉及时知道。

为保持内阁的一致,纳吉现在要求每一个成员轮流表明其忠诚和支持。在安德罗波夫来到之前,每一个人都依他的请求表态。表态最激进的是吉纳斯*卡达尔:"对我而言什么也无所谓,但作为一个匈牙利人,我已作好准备。如有必要就去作战。如果你们的坦克开进布达佩斯,我就走上街头,徒手跟你们作战!"

随后,纳吉致电联合国秘书长唐格*哈马舍尔德,要求在安理会第十一次会议上优先讨论匈牙利问题。然后他前往广播电台,向人民发表演说,留下洛森兹伊向布达佩斯的外国记者介绍情况。

这样,纳吉作出了第三种抉择:开诚布公,这样做,他最终把全国团结到身后了。

就在午夜之前,纳吉回到阿索街的寓所。回家路上,他看到这座城市的窗户里跳动着烛光。马上就要到万灵节安息日了。燃烧的蜡烛缅怀着匈牙利的殉道者们,他们并排躺在那儿,更加增加了最近几天的悲剧意味。

回到家里,一周来第一次躺在自已的床上,纳吉收到了两则令他意外的消息。

第一,他发给哈马舍尔德的电报,或在有关苏彝土的混乱消息中错过,或在监视机构中遗失,因而被耽搁了。另一封给哈马舍尔德的信,通报这位秘书长匈牙利常驻联合国首席代表吉纳斯*桑博将问联合国特别会议再次提出匈牙利问题,此信从未被代表们收到过。没有比这更紧急的了。然而副代表却说,经过整整一天,他什么也没有收到。同时,当哈马舍尔德设法对纳吉最后一封电报发出回电的时候,通往布达佩斯的线路已经中断了。

第二,在夜幕掩护下,卡达尔消失了。

11月2日

当苏联军队开始撤离布达佩斯时,一场无法无天的白色恐怖在匈牙利首都出现了。我们苏联的游客因害怕而返回。无法形容这个城市发生的混乱,公共建筑被毁坏,商店遭抢劫,到处是武装匪徒和货真价实的法西斯分子,他们在大街上横行霸道,在光天化日下肆无忌惮地杀人。

不久以前我读到德国法西斯焚烧进步书籍的文章。我们看到了同样的事情──一伙无赖抢劫了书店,放火烧书,成千上万本书在泥泞的街头烧着。我们正在那儿,目睹了这次暴行。契诃夫、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普希金和其它着名作家的着作给扔在泥泞里,冒着黑烟。我们看到一个老人拾起几本书,小心翼翼地用手套拭去污泥,贴在胸口,慢慢走开了。许多人都这样做了。

我们将不会忘记那位匈牙利姑娘,她说,匈牙利人民向往社会主义,匈牙利人民将与我们在一起。

E* M*巴拉琳娜,莫斯科电台,1956年月11月10日

在向纳吉表忠并在广播讲话中支持他们国家废除华沙条约之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吉纳斯*卡达尔到了苏联的乌兹格罗德。他为何要走?

其原因至今是个谜。也许,他对共产党的作用受到如此巨大的损伤感到愤慨,认为现在是用逃离来表明态度的时候了。在苏联的攻击迫在眉睫以及随之发生的后果中,他缺少公认的权力基础来解决匈牙利共产党的问题。麦克洛斯*莫纳尔认为,把卡达尔的逃走归因于要么卡达尔自原留下来战斗,要么坚持等待苏联某种形式的援助(而这种形势很难判断),都是愚蠢的。真实情况是,卡达尔曾在满足学生最初要求所反映的普遍趋向中发挥过作用。然而他完全不同情起义者的激烈情绪。像其他同事一样,他完全明白,起义者跟他一样,也是共产党人。而他本人也曾作为反革命分子受到迫害。他确实极其担忧地认为,如果事情发生了某种意外的变化,那么,任何行为都可能同时招致苏联和西方的干涉,一件未必有的事情(然而给了联合国一个干预的借口)都很可能发生。他一直是一个官僚,一个乐意在桌子上实行领导而不愿发表重要广播讲话和公众演说的官僚。要是他看到一切顺利且无太大风险,他也会为了追逐权力而走出几步,随即他会很快证明自已是完全正确的,也许可以说他具有非凡的政治预见性。也许,他以为,在四十岁上,在他前头与一条正在迅速沉没的船相连接的是他的长远的政治发展;他是这公一个人,能够或者拯救自已的前途,或者拯救那条沉船。如果他这样认为,那么,事实会再次证明他的正确性。

实情是,卡达尔与费伦茨*莫尼奇单独离开了。他们被带到苏联大使馆,在那里他不得不与奉行莫斯科旨意的安德罗波夫谈判。从苏联大使馆出来,他们穿过国境,被送到乌兹格罗德。

那天早上,纳吉听到了这双重背叛的消息。他决定不公开这个消息。有传言说,一个联合国代表团即将到达佩达佩斯,又传来新教徒们支持他的消息。他相信,全国都支持他创建一个国民议会的计划;自然,人民完全同意,不会回到任何一种与资本主义完全格格不入的制度中去。甚至,即使面临苏联的背信弃义,他最络还是获得了保持其权力的基本先决条件;来自许多各自为阵的政党对他的理想的明确认可;他相信,现在,说匈牙利已自愿联合起来,是可能的了。

下午,纳吉从苏联大使馆那里得到一个信息。他被告知,苏联人准备就其撤军问题作进一步的讨论。联合国计论了匈牙利问题。英国和奥地利称,这个事件必须付诸讨论。法国代表甚至更强硬地要求安全理事会讨论苏联部队是否正在匈牙利国境上重新集结的问题。这使得苏联代表索勃列夫出来否认苏联军队在匈牙利国境上的存在。现在,安全理事会将其注意力转向苏彝士的混乱。

在莫斯科,赫鲁晓夫主席引人注意地并未象所宣称的那样,出席对叙利亚总统的欢迎会。而朱可夫和谢皮罗夫则早已离开了。

在布达佩斯,一位美国新任大使到来后,只见使馆人员已撤到维也纳去了。

入夜后,气温转冷了。凛冽的风并没有吹熄窗口里的蜡烛,虽然现在烛光已很微弱了。

11月3日

据说,当一个人病入膏肓时,在临死前会有一天短暂的回光返照。那时,他的器官似乎还功能健全,使他产生还可能复原的幻觉。

在匈牙利这次革命史上,这一天便是11月3 日。

蒂博*麦尔利:《震撼克里姆林宫的十三天》,1958

今天,匈牙利上空一直明亮夺目。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全国,尤其是首都的气氛,与自然气候有着某种相似之处。但愿我说自10月23日以来这个星期六是第一个宁静和平的日子时,我并没有夸大其辞。

丢卡*朱利斯《政治家》(贝尔格莱德),1956年月11月4日

商店也开始营业了,食品店是最早开张的。大街上,顾客排成长队等候购买面包和土豆,家庭主妇们会相信,她们再也不会空手而归了。首都再无饥饿之虞了。在埃斯帕勒索商店,已备好黑咖啡,某些人甚至可以分到酸面食品。在凛冽的寒风中,在街口出售板粟的小贩用来包热板粟的报纸是如此受人欢迎。

蒂博*麦尔利:《震撼克里姆林宫的十三天》,1958

这个星期六早上,黄色的市内汽车把成千上万的人们送去上班,总罢工停止了。铁路运行基本恢复正常。人们最喜爱的职业似乎是面包师,自从起义以来,只有这种人能不断地弄到面包。剧院和电影院多日以来第一次准备营业。人们都期待着一次愉快的晚间散步。萨成伊图书馆的管理员正确地以为,布达佩斯大概已度过它在当代史上最重要的剧变时期。他们向人民发出呼吁,请求他们献出革命文物,以便保存下来。他们向每一个赠送了文物的人保证,类似的物品将被认为是"革命胜利前最后的……机密。"

"苏联军队继续推进的报导仍在传来",多拉*萨阿勒特写到,"我们听说,装甲部队在萨纳克、卡萨格、迪布列切和尼列格赫查控制了主要道路,并控制了迪斯查和杜纳弗尔德瓦的丹鲁贝桥头堡。苏军先头部队开进了布达佩斯周围地带。两辆苏军装甲车穿过东北部的查赫尼国境线。两百辆坦克插入了索尔洛克和阿波尼一带……人民徘徊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匈牙利人易于自得;我发现他们比我更乐于怀抱希望,他们的希望比我更少的沾染疑虑。现在,他们认为自已已获得伟大的胜利,他们不愿去想胜利会从他们身边被夺走──这座城市一片祥和,看不到一个苏联 士兵。除了等待,这里已无事可作。

中午,人们看到胸前戴满勋章的苏联将军来到国会大厦,开始就苏联军队撤离问题进行谈判。他们的助手们带来了有实质性内容的文件,里面有尚待同意的计划。匈牙利运输部门应当协助苏军;匈牙利军队应尊重苏军并表现出应有的礼节,这是一次正式的有秩序的撤军。绝对不能把这次撤军看成一次投降。国务部长阿尔德准备了一份在这次谈判会议结束后便予发表的文件。看来双方意见达成一致。匈牙利方面坚持政府和军方应有代表参加,其中后者是保尔,马利特,他新近被晋升为将军和国防部付部长。按照阿尔德的公告,苏联人保证"不再有新的苏联运输护送部队通过匈牙利国境"。经过友好协商,将于10日晚在位于色帕岛托科尔的苏军指挥部继续谈判。

各地的示威渐渐停息下来。最后一次意味深长的事件是由约瑟夫*杜达斯的支持者们激起的。他接管外交部和萨伯德*尼普办公室的计划在那天之前就已告失败。纳吉命令逮捕杜达斯。杜达斯被认为未进入内阁而心怀忌恨,此人总是身穿黑裤,戴一顶泰洛帽,衣服则披在肩上。有人认为他是一名新法西斯主义者。对纳吉来说,对杜纳斯采取行动完全不存在什么问题。

十点钟前不久,匈牙利军事代表团到达托科尔。费伦茨*阿尔德将军、科瓦奇将军和米克洛斯*朱奇会见了切尔斑宁*马利宁和斯特潘洛夫将军。经过一个小时的讨论,马利特给基拉利将军打电话,报告说会谈取得了进展。不一会儿,通往托科尔的电话线路中断了。一位曾陪同匈牙利代表团前往托科尔的士兵山道尔,赫瓦什回忆了那段经历:

午夜前,大约二十名头戴绿帽的武装警察冲进屋来……他们大声喊着口令,用机枪扣留了我们的代表……通过打坏了的门我看得见我们的头儿……其佘的人脸色煞白……只有他容颜不动。"这是干什么,干什么!"他站了起来,平静地对那些俄国人说。我拿着冲锋枪,心想,倒下去前总得撂倒几个戴绿帽子的家伙。然而太晚了。我尽力和他们格斗。拼扯开始了,我更强有力,又拿到了机枪,这时头儿叫道:"放下它!抵抗没有用处!"我还能做什么?他的话就是命令,我只得让我的枪被缴下。

马利特将军是被KGB(即克格勃,苏联秘密警察)头子伊万*谢罗夫将军亲自逮捕的。谢罗夫是赫鲁晓夫的私人朋友。人们普遍认为,马利宁将军和苏联军事代表团并不知道KGB逮捕匈牙利人的计划,据说,马利宁对谢罗夫的行为深感震惊和愤怒。

保尔*马利特被关进监狱。他被判死刑。1958年6月16日被枪决。他的第一个妻子带着他们的孩子最后在美国找到避难所。他的第二个妻子杜蒂什*格耶列斯,一位农学家,椐信至今仍住在匈牙利。

11月4日

这里讲话的是匈牙利人民共和国部长会议主席伊姆雷*纳吉。今天佛晓,苏联军队发动了对我们首都的进攻,其目的显然是要推翻合法的匈牙利民主政府。我们的部队正在战斗。政府在坚守岗位。我向我国人民和全世界宣布这一事实。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4日[05∶19]

伊姆雷*纳吉命令国防部长保尔*马利特,总参谋长伊斯万*科瓦什和军事代表团其它成员(他们昨晚十时到苏联指挥部总部至今未归)不要再耽搁,立即返回,以便履行各自的职责。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11月4日[05∶56]

匈牙利政府要求苏军官兵不要射击。避免流血!俄国人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将来仍然是我们的朋友。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月11月4日[07∶56]

匈牙利作家联合会向世界作家、科学家、作家联合会、协会和科学协会呼吁。我们向所有国家精神生活的领袖们求助。我们已没有时间了。你们都知道了事实。不能再扩大它们了。援助匈牙利!援助匈牙利作家、科学家、工人、农民及知识分子。援助!援助!援助!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月11月4日[07∶56]

SOS! SOS! SOS!

布达佩斯科苏斯自由电台,1956年月11月4日[08∶24]

自从10月31日星期三晚上以来,给纳赛尔的最后通谍在莫斯科已是公开的秘密,同时,苏联对匈牙利军事活动的增加的传言也传遍了布达佩斯。仅仅一天之前,看来苏联人真是要撤军了;而按米高扬和苏斯洛夫带到布达佩斯的文件,莫斯科也被要求兑现他们所宣称的"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友谊与合作"。苏联打算接受匈牙利退出华沙条约的行为并承认它是一个中立国家吗!实事证明它没有这种打算。莫斯科决定制造一次表面撤军仅仅是为了获得喘息时间,以便对匈牙利发动一次决定性的进攻吗?唐格*哈马舍尔德决意将其努力集中在对苏彝士危机的调停上以反对匈牙利吗?显然,唐格*哈马舍尔德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来支援匈牙利。美国决定任由苏联采取它的方式来决定匈牙利的命运吗?抑或,这即是所发生的一切。克里姆林宫分裂成真正希望看到匈牙利追随波兰榜样和希望对起义者断然进行军事镇压的两派了吗?这两者之中,后者成了现实。我们无法确切知道莫斯科如何看待这些事件,不过,苏联人一定会从来自西方的干预中感到放心。欧洲妥协了,并因为苏彝士危机而分裂;美国集中在总统选举上;联合国是虚弱的。苏联派出一支有十五万人,约二千五百辆坦克的具有最明显的压倒优势的入侵部队攻入了匈牙利。

纳吉是在凌晨四时前听到入侵消息的,这时他在国会大厦里的行军床上刚刚睡了四个小时。佐尔坦*蒂迪在附近房间。纳吉的朋友中,只有费伦茨*多纳什和约瑟夫 *兹拉格伊在这座大厦里。纳吉召来伊斯特万*比勃、伊斯特万*多比、伊斯特万*克利斯朵夫和山道尔*洛耐。贝拉科瓦奇试图加入进来,但被阻止了。多纳什准备好一份声明草稿,供纳吉从位于国会大厦另一尽头一间小电台播音室发表广播讲话使用。那时是凌晨五时二十分,纳吉告诉匈牙利人民,苏联军队已发动了对布达佩斯的进攻。

《法兰西晚报》的米歇尔*乔治感到大地在震动。他从旅馆窗户望出去,"看见地平线上闪耀着不祥的光芒"。

"我冲向电话交换器,"《土尔耳加声报》的恩德洛*蒙坦尼利叫道,"整个房间乱糟糟的。我遇见一位可怜的妇女,脸色灰白,她对我说,'我上周才逃离集中营。我在那里呆了七年……'"

《世界报》的托马斯*茨雷贝看见巴伊兹-茨林斯基大道上一队坦克正"朝阿科托曼尼大街──或许是朝国会大厦(伊姆雷*纳吉在那里发出他最后的呼吁)──开去……位于芬尼大街上的匈牙利新闻通讯社已部分被苏联大炮毁坏。所的与外界联系的通讯渠道都已切断。连接布达和佩斯的大桥已被俄国人占领……"

在杜纳旅馆,皮特*费尔决心步行五分钟到英国大使馆去寻求庇护。

那里大约有八十名英国公民。使馆职员和英国记者,他们进入地下室,又急忙进转入掩蔽室,躲避苏联的轰炸。

不知用的什么办法,顽强的杰姆*格林开动使馆电台设备已有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保持着线路的畅通。使馆职员的小卖部生意异常兴隆,以至他们很难监督谁在进食。于是大使馆给予外交部发电请求政府承担使馆在危机中的财政损失。外交部复电说,会计制度必须遵守,非使馆人员每人可补贴10Us。这样,帐目便平衡了。杰姆*格林到了要累垮的边缘时,勒斯列*弗赖爵士把他请到他的大使办公室,共享了一瓶香槟酒。当苏联坦克开到英国大使馆大门时,几个英国女秘书把文件揉成球,扔到苏联装甲车上。苏联坦克指挥官怒气冲冲地驾着坦克冲到大门,放低坦克炮筒,打算穿过大门直接射击前厅。根据勒斯列*弗赖爵士特出的记忆,陆军中校劳尔*科威利写道,幸好,"大门宽得足以让他驾着坦克开进去"。两名妇女在英国使馆门外示威,高唱匈牙利歌曲和国歌,直到苏联人驾着坦克径直朝她们冲去。科威利中校深情地回忆起当时的感受,他目击了这次示威的结局──"她们永不会被遗忘"。这就是最后示威中的一次。

皮特*弗赖尔离开使馆掩蔽室回到他在杜纳旅馆的房间。他发现房间里遍地是玻璃。他回忆道:

许多尸体仍然躺在街上,──街道被坦克轧坏,散布着一次血腥战争的碎块:瓦砾、玻璃和砖块、空弹壳和弹药箱。布达佩斯居民不顾这次匈牙利革命第一阶段的惨烈损失,又展开了一场最后的、英勇的、然而注定要失败的反抗苏联进攻的斗争。布达佩斯的工人、士兵、大学生,甚至中学生都发誓要抵抗到底。

在公共建筑和私人住宅里,在旅馆和毁坏的商店里,匈牙利人民寸土不让地与入侵者进行战斗。那十一天里强烈的自由精神在最后一次光荣的燃烧中耗尽了自身。警醒、无望的匈牙利自由战士用可怜而简陋的武器反抗着一支具有压倒优势的苏联军队。从窗户里,从空旷的街头,他们用来福枪、自造手榴弹和莫洛托夫鸡尾酒打击 T54型坦克。人们凿开街道修建防栅;夜晚,他们借着无碍地掠过一个个街区的火光继续战斗。

下午六时,巴拉顿恰巴第广播电台传出吉纳斯*卡达尔的声音:

匈牙利革命工农政府已经成立……我们的社会主义成就,我们的人民国家,我们的工农政权,我们民族的存在,已经受到伊姆雷*纳吉政府的软弱和混进这场动乱的反革命分子日益增长的势力的威胁。这种情况已迫使我们匈牙利爱国者成立匈牙利革命工农政府。

然后他宣布自已任总理。他的副总理、武装部队和公共安全部队部长是费伦茨*莫尼奇。

下面是吉纳斯*卡达尔宣布(作为一项措施业已采取)的他的政府纲领的第十四点:

匈牙利革命工农政府代表我们人民、工人阶级和国家的利益,请求苏联武装力量指挥部协助我们粉碎凶恶的反动势力,恢复秩序和全国的安宁。

在国会大厦最后拜访纳吉的人之一,是来寻求庇护的红衣主教明曾蒂。纳吉劝这位红衣主教到美国大使馆寻求避难。

两小时后,纳吉被告知,苏联坦克正准备进攻国会大厦。在洛斯列兹、卢卡奇和萨安托陪同下,纳吉最后一次乘车离开国会大厦,被送往南斯拉夫大使馆,到那里寻求避难。

和他一道的有:罗纳斯、吉纳斯(纳吉的女婿)、唐索斯、拉伊克的遗孀哈拉奇迪以及他们的几名家属(包括小孩)。

现在,苏联人对布达佩斯发动了一次空袭。自由战士再次与苏联坦克展开街垒战。这次,一旦狙击手占据了大搂,苏联人就干脆把大楼和狙击手一道摧毁。整整一天,起义者电台都在徒劳地向外界发出呼吁。皮特*弗赖尔报导说,苏联军队开始劫掠,他有一种感觉,许多苏联军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匈牙利。"最初他们以为是在柏林与德国法西斯主义者作战。"在季里扬兵营,没有一个自由战士活着留了下来。

成千上万匈牙利人离开家园逃到奥地利边境。有些是孤儿。许多人在衣领上贴着字条:"请照料我们的孩子,我们留下来战斗到最后……"

在国境线上,一名大学生回忆道:

我们一下子意识到,我们离奥地利只有咫尺之遥。夏娃(他的妻子)低声啜泣着,在我们停下的地方跪了下去,捧起一把泥土。她把泥土在手心揉碎;于是我们向一处光亮走去。我们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矮个子,秃顶,他提着一盏闪亮的手灯。他的笑容和那光焰一样明亮。

夏娃凝视着仍然握在手心的泥土。"把你的手绢给我,拉斯洛!"她说,"我们将把它带在身边!"她把包着那珍贵的匈牙利泥土的手巾束上一个结,拴在皮带上。

"请跟我来",提着手灯的人说。

这一切是这么自然。

"跟我来"──我们自由了。

三天之后,吉纳斯*卡达尔回到布达佩斯,从那时以后,他就呆在那里。

伊姆雷*纳吉,1896年生于卡普索亚,1958年6月16日前某时被枪决。

格查*洛森兹伊,1917年生于蒂勃弗曾附近,1958年6月前某时死于监狱,原因不详。

保尔*马利特,1920年生于查茨斯洛瓦卡亚的科斯茨,被判死刑,与伊姆雷*纳吉一道被处决。

麦克洛斯*杰姆,1917年生于布达佩斯,被判死刑,与伊姆雷*纳吉一道被枪决。

山道尔*科普兹斯,1920年生于匈 牙利北部,1958年被判终生监禁。

费伦茨*吉纳斯,生于瓦德达奇卡,生日不详,1958年6月17日被判8年监禁

佐尔坦*迪蒂,生于是1889年,1958年被判6年监禁,1958年4月被释放。

麦克洛斯*瓦沙赫耐,1919年生于约格斯拉瓦亚的里约卡,1958年6月17日被判5年监禁。

图片译文

编号 页码 译 文

1 封面

2 横扉

3 1 匈牙利在哭喊!──1956年匈牙利起义留影

或译为:

1. 一九五六年匈牙利事件始末(摄影集,掠景、内幕、曝光、纪念、反思,

2.

等等)

4 2

2.匈牙利悲剧──1956年匈牙利事件纪实等等

5 3 匈牙利在哭喊!──1956年匈牙利事件留影

摄影:里格*加德尼[英]

撰文:乔治*麦克斯[英]

ATHENEUM

纽约,1986年

6 6-7 起义前的布达佩斯

7 10 自由战士和缴获的苏联武器

8 11

9 14 (地图)

10 17

11 18-19

12 20-21 大学教员和学生们前往约瑟夫*贝姆将军纪念像,贝姆是匈牙利独立战争中

的波兰英雄。工人们也参加了进来。抗议群众自发地走到一起,穿过多瑙河大桥。

13 26 起义第一天,伊姆雷*纳吉正在乡下参加一个葡萄酒节。他很快被劝说驱车

前往布达佩斯,向示威者发表演说。

14 27 1954年,纳吉作为部长会议主席向国会发表演说。他左侧是马加什*拉科西,

右侧是埃尔诺*格罗,他们后来成为人们厌恶的对象。

15 28 亚诺什*卡达尔成了最终出卖革命的、苏联的主要工具,他保持权力达三十

年之久。

16 29 行进者擎着匈牙利国旗,捧着鲜花,献在匈牙利英雄塑像前。

17 32 傍晚,布达佩斯游行示威的规模扩大了。政府面临人民一致提出的彻底改革

的要求。

18 33 入夜,示威者打出了伊姆雷*纳吉的画像,要求他掌握领导权。标语牌赞扬

与波兰的友谊,警告在示威者内挑拨离间的特务。

19 36 德萨*乔治大街上的斯大林塑像被摧毁了。粉红色大理石基座上的这座青铜

像高六十英尺。示威者在夜间把它拉垮,第二天砸碎,又将其拖过街道。人们把它砸成碎块作为纪念品。唯有斯大林的靴子还很障眼。最后,人们把一面匈牙利国旗插在那残存的基柱上。

20 38

21 39

22 41 大规模毁掉苏联存在的所有象征物带来了欢欣的气氛。一支消防队把梯子升

高到内务部墙上,取掉苏联红星。街道被重新命名,并刻下革命的重要日期,如10月25日。人民把苏联红星从国旗上取了下来。

23 42

24 43

25 46 "俄国人滚出去!"的标语涂在墙上和商店前面。它们一直保留到苏联人后

来再次返回布达佩斯时;匈牙利人拒绝抹去这些标语,苏联人只好自己去干这种活路。裁缝做的假人象埃尔诺*格罗一样的穿戴,并佩有ERNO的标志。它们被作为模拟像挂在商店橱窗里。斯大林的标准像被当众点燃;拉科西的画像被扔进火堆;苏联书店和官方档案机构被砸开,里面的东西被扔到大街上,大量地毁掉了。在官方机构里,列宁画像被取了下来。

26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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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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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49

30 50-5

31 52

32 54 米哈伊尔*安德列维奇*苏斯洛夫

33 56 当官方第一次武力镇压起义后,示威者们纷纷变成了自由战士。男人、妇女

和小孩一起与苏联坦克部队和装甲部队作战。许多小孩都在苏联教官指导下接受过游击战的基本训练。实践证明,这些课程他们学得很好。匈牙利军队把居民武装起来,与苏联坦克部队进行街垒战。孩子和老人一起用建筑材料、汽油、机油甚至肥皂水滞住坦克履带,堵住坦克去路,以便用燃烧弹炸毁坦克。坦克手如想逃走,就会被狙击手击毙。

34 56-57

35 57

36 60

37 61

38 62 当狙击手们配带来福枪和半自动步枪占据了有利地形时,孩子们也在歌剧院

附近街上发现了如反坦克炮一类新式玩具。

39 63

40 64

41 64-65

65 自由战士靠着科苏斯步枪很快从被他们涂抹了的苏联装甲部队手中夺回了控

制权。他们飘扬起撕掉了苏联红星的匈牙利国旗。匈牙利装甲部队在装甲车上装饰着秋天的鲜花,参加了自由战士的队伍。

42 66-67

43 68 一辆缴获的苏联坦克洋洋得意地驶过大街。

44 69 示威者们在一辆缴获的苏联坦克上升起科苏斯旗帜。

45 70 保尔*马利特上校,他倒向自由战士一边的举动使他获得民族英雄的地位。

在纳吉最后一任内阁中,他被提升为将军,委任为国防部长。他的坚定和刚毅与经常笼罩着纳吉及其同事们的犹豫踌躇形成鲜明对照。在指挥季里扬 (Kilian)军营时,他凭着巨大的勇气激励他的部下面对苏联坦克。他要部下称他"同志"或"朋友"。作为一名非凡的军官,他不仅高材高大(大约六英尺六英寸),也从不摘下那枚1944年苏联人授予他的勋章。他最终被批准参加苏联占领军的高级军官会议,讨论苏联军队撤离事宜。在十一月三日那次会议上,马利特被克格勃头子谢罗夫逮捕。1958年6月16日,马利特被执行死刑。

46 71

47 74

48 75

49 78 一支急救队冒着炮火营救负伤的自由战士。

50 79

51 81 在第一夜战斗中被攻击后的政府广播电台。

52 82

53 83 马札尔罗夫尔(Magyarovar):在苏联坦克继续进攻时,正在验明尸体。

54 84 《生活》杂志摄影记者约翰*萨朵夫偶然目睹一群自由战士围攻一处秘密警

察AVO总部的情景。当秘密警察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立即被近距离击毙。萨朵夫站在自由战士身房,连续拍下AVO人员被杀的照片。这是首次发表他用照相机依次拍摄的这次报复性屠杀的全部照片。

55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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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88 AVO人员被从他们的总部带出来,立即枪毙掉。一些自由战士把手枪里的子

弹全部射在尸体上,以发泄其仇恨。那些成百上千被怀疑为秘密警察的告密者的人,在被就地枪决时,被押过大街。在秘密警察已被从其总部清洗出来后很久,人们还认为一些秘密警察改装以后进入地下寻找避难所。于是自由战士在街道上挖掘,抓住他们。一群AVO人员被从他们藏身之所抓了出来,执行枪决。秘密档案扔在他们的尸体上。

59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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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92 对在禁锢年代里斯大林统治下的警察暴政和告密者、监狱里的刽子手结成的

蜘蛛网以及来自莫斯科的折磨和控制的愤怒,爆发成了可怕的暴力。秘密警察、他们的告密者和同情者被拉到街头,倒吊树上、殴打至死。他们的尸体淌着血留下来,供人们吐唾沫,受嘲笑。无论是苏联占领军还是纳吉政府,都找不到阴止这种恶梦般庆典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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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101 拆毁铁轨,燃烧汽车,掀翻电车,堵塞交通,来阻止苏联人的推进。

68 102-103

69 103 被放弃的苏联坦克,常常堵在大街上。

70 106-107

71 112 约翰*萨朵夫所拍约瑟夫*明曾蒂红哀主教的照片。他刚从AVO的一所监狱

释放出来,回到布达佩斯主教派公馆不久。

72 114 约翰*萨朵夫常常单独在布达佩斯街头行走,恶心地含泪拍下那些杀戮的永

久场面。现在,街上到处有匈牙利和苏联的无名死者,一律被撒上石灰。

74 116

117 约翰*萨朵夫拍下了一个AVO的合作者,她意外地说服了群众,让她活下去。

她被推在地上,随即跑掉了。(照片见118页)

75 118

76 118-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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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120

79 121 为苏联尽忠的俄国人

80 122-123 在混乱中逃窜的AVO人员为了伪装而烧掉了军装。有时他们来不及换上平民

鞋子,因为统靴而暴露了身份。有时,尸体上扔有苏联红星,象是一种徽记,或者是问,这个人为何什么证件也没留下就死了?

123 约翰*萨朵夫拍下了季里扬兵营外的凄凉景象。马利特曾在这里领导过同情

自由战士的部队。马利特自己的坦克也许还可以看到,它就停止在具有反抗象征意味的两百年古老建筑的门道外。(照片见124页)

81 124

82 124-125

83 126 再也没有比街头废弃的苏联坦克那样长久的对正常化的回答了。

84 128-129 革命委员会创办了新闻公报,并在乡镇会堂广播,他们还发行了报纸。

85 129

86 131 一条位于季里扬兵营地区、局部毁损了的街道。

87 132-133 在这些目击者当中,离那辆炮塔被掀翻了的坦克最近的一群人的右首,是老

练的英国记者特里弗*菲利普。他制作了"哨兵肖像──匈牙利在哭喊"专版,帮助流亡者,本书标题便从中得到。本书作者得到这个出版物时,还是一名十一岁的学生,正与成千上万其他的人们在那场匈牙利悲剧中反抗恐怖和暴力。

88 135 SZAPADNEP报报址

89 137 约翰*萨朵夫拍摄的自由战士像(这页和后面几页)流露出某种困惑,某种

自豪;在那个时刻,似乎从过去中走来,靠着正义和尊严,人民将来会胜利。

90 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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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143 在表面胜利的短暂平静中,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被在中东冒险的西方势力抛弃

了。自由战士徘徊在使他们魂牵梦绕、到底还是他们的城市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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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153 食品送进被围困的布达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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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159 格约尔自由委员会开会讨论刚刚收到的消息的含义:苏联人正在卷土重来。

105 160 苏联第二次入侵的消息将自由战士带回街头,准备抵抗。马路被掘开──烈

性炸药装置铺设在下面──倒置的汤盘。这次苏联人凭着绝对优势进入匈牙利,抵抗是无望的,苏联人开进城市,很快开始了一场无情的闪电战。

106 160-161

107 162-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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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166-167 杰克*伊斯顿所摄苏联入侵者照片。那名右手按在手枪上的军官曾见过伊斯

顿和特利尔*菲利普。厌恶而疲倦的伊斯顿曾在无畏的菲利普陪同下拍下了这场起义的进程。这名苏联人立即认出这两名英国人,并向他们大声喊叫。后面那个张着嘴巴的高个子正向小个子伊斯顿冲过来。受菲利普保护的伊斯顿是无所畏惧的。这名苏联人蛮横地去扯伊斯顿的照相机皮带。站在伊斯顿身后的菲利普和他拉扯起来,直到夹在中间的伊斯顿挣脱出来。最后,特利尔*菲利普打退了这名苏联人的攻击,两名记者才带着他们的相机和性命逃走了。

110 169 伤员和死者将永不被遗忘。

111 170 1956年万灵节夜晚,人们缅怀死难者;街上和每一扇窗户里的蜡烛照亮了布

达佩斯。(照片见171页)

112 171

114-115 173

116 174 向国外寻求帮助的努力没有回音。成千上万的流亡者从布达佩斯源源不断地

穿过寒冷的国境。他们的人数永远不可能得到准确的计算。他们徒步走,骑自行车,骑马或乘汽车离去。许多儿童成了孤儿。

117 175

118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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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179 三年后,赫鲁晓夫主席于1959年出席了匈牙利共产党代表大会。他受到了吉

纳斯*卡达尔的欢迎。(照片见178页)。而对另外一些人,过去的一切并不那么易于被宽恕,被遗忘。

大事年表

10月23日

布达佩斯开始示威游行。人们要求纳吉执政,彻底改组政府。纳吉在国会广场对群众发表演说。埃尔诺*格罗发表广播讲话。在广播电台首次发生暴力事件。斯大林塑像被拉倒并砸碎。苏联占领军开始镇压人民自发的起义。

10月24日

起义遍及布达佩斯。纳吉在匈牙利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上再次取代安德拉斯*赫格迪什任总理。人民与苏联军队及AVO之间发生正面冲突。纳吉关于停止叛乱的呼吁归于无效。

10月25日

吉纳斯*卡达尔接替埃尔诺*格罗为匈牙利共产党第一书记。纳吉和卡达尔各自作出的关于苏联占领领军协商撤离的保证继续引发街头暴力。

10月26日

起义遍及全国。共产党保证克服错误,制止日益增长的暴力活动。

10月27日

纳吉新内阁成员由其它党派组成,当然,保留了共产党。

10月28日

对所有自由战士提出大赦。纳吉政府决定解散AVO。纳吉领导一个包括波利特布罗(Polit-buro)的委员会,成员有:安道尔*阿波罗、吉纳斯*卡达尔、卡罗利*基思、弗伦茨*莫尼克和佐尔坦*萨安托(Zoltan Szanto),这个委员会负责处理日益加剧的危机。要求变革的呼声日渐强烈,并且其内容远远超过政府准备作出的努力范围。

10月29日

同情自由战士的部队卷进激烈的战斗。(以色列侵入西奈半岛)苏联军队开始缓慢撤军。

10月30日

吉纳斯*卡达尔支持纳吉的联合政府。明曾蒂红衣主教在被监禁七年多之后获得自由。非官方广播电台遍及各地。保尔*马利特上校宣布支持自由战士。(英、法向埃及发出最后通谍,以色列提出停火并从苏彝士撤退十英哩。埃及拒绝。)

10月31日

马利特晋升为将军,并接替蒂普特(Deputy)任国防部长。群众释放政治犯。对AVO的广泛报复行为和公开屠杀。(英法军队轰炸埃及机场。公众抗议英国在苏彝士的冒险。美国空援以色列)

11月1日

伊姆雷*纳吉宣布匈牙利中立,退出华沙条约。苏联军队撤离。(英国军队攻占吉萨⑾。)

11月2日

纳吉致信英国,对世界各大国发出呼吁。

11月3日

苏联军队逼近布达佩斯。(英国和法国接受停火。)卡达尔、莫尼克失踪。马利特被捕。

11月4日

(英国同意派军队到中东。)苏联军队对布达佩斯发动大规模黎明进攻。卡达尔与莫尼克越过国境发表广播讲话,赞成苏联的行动。英国赞成讨论匈牙利危机。自由战士向世界呼吁。苏联凭借巨大优势镇压反抗。

11月5日

(英国空降部队到塞得港。苏联发射火箭威胁英国和法国。)继续呼吁西方援助。

11月6日

(艾森豪威尔总统在美国选举中连任。)进一步向西方呼吁,然而自由电台被取缔。

11月7日

(英-法签署苏彝士停火协定。)

11月8日

应英国国会要求,苏联从匈牙利撤军。

泽注:

⑴哥利亚斯(Goliath),《圣经》人物,菲利斯特纳(Philistine)巨人;大卫(David),《圣经》人物,伯利恒牧羊人耶西的第八个儿子,以勇气和智慧打杀哥利亚斯。

⑵伊顿广场,位于英国伦敦市中心地区。

⑶光荣革命,1688年,英国国会推翻斯图亚特王朝复辟、建立君主立宪制度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⑷马札尔人(Magyar),匈牙利民族,原居伏尔加河中游和卡马河之间,语言属乌拉尔语系,信天主教或基督教新教。

⑸艾蒂*阿明,乌干达独裁者,生性残暴,曾生吃人肉。

⑹莫洛托夫鸡尾酒,匈牙利民间酒会形式,席上常插有五颜六色的禽羽。

⑺SOS,国际通用呼救信号。

⑻巴拉卡,一种匈牙利食品。

⑼阿巴德,匈牙利历史上的民族英雄。

⑽杰尔吉*多饶,匈牙利历史上的起义军领袖。

⑾吉萨,埃及首都开罗西南要地,位于尼罗河东岸。

鸣 谢

BBC希尔顿图画出版社:1.48(左)、57(上)、62-3、64-5、81、90、91、129(右)、132-3、164-5、166-7。

摄影杂志:26、42-3、128-9、142、171。

约翰*希尔列森:61、146-7、148-9;3、14、48-9、49(右)、50-1、52、60、66-7、120、144、150-1、156-7。

摄影史:17、27、32、38、65(右)、68、69、82、99、131、159。

Dopperfoto:卷首卷尾衬页、2、6-7、18-19、33(右)、36、46、56(左)、98、101、102-3(上)、122-3、145、153、155、169、173(下)、174、175。

里克斯*费切尔:29、93、162-3、172、173(上)。

约翰*萨德夫:10、11、43(右)、70、71、74-5、78、79、83、84-7、88、92、95、112、114(左)、115、116、 118(左)、118-19、119(右)、124-5、126、137、138、139、140、143、170、176-7。

弗朗克*斯庞勒尔/加玛:56-7、94、106-7、135。

国际报业辛迪加:28、39、54、62(左)、75(右)、102-3(下)、121、176(左)。

托发姆:20-1、47、160(左)、160-1、178、179。

照片调查:托马斯*格雷弗斯。

(全书完)